蘭松野開門見山道:“五皇子拿我那五百支突火槍去對付太子了對吧?”
梅擎霜糾正道:“不是你的,是我的,這件事你我已經貨訖兩清,我給你的那些銀票,不知公子蘭花的還剩多少了?”
蘭松野笑了笑,又說道:“五皇子拿它做什麼,我區區一介質子,管不了那麼多,但五皇子确定僅憑這幾支不見蹤影的突火槍,就能動搖太子的根基麼?我怎麼聽說貴國衛尉寺卿和他手下那個衛尉寺主簿,咬緊牙關,對突火槍一事,閉口不談呢。”
蘭松野能知道此事梅擎霜并不吃驚,從上次他被梅枕霜誤抓入府的時候,蘭松野稍稍一推敲,便猜得了梅擎霜的第一個目标就是太子。
梅擎霜也不加以掩飾,直言道:“此事我自有辦法,不勞公子蘭費心。”
蘭松野佯裝嗔怪:“五皇子這是與我見外呢,我今日邀你前來,就是想要與你坦誠相見,你知我并非怯懦之輩,我也知你不是什麼善類,既如此,你我為何不聯手,各取所需呢?”
梅擎霜似笑非笑的說道:“聯手?公子蘭知道我想要的是什麼麼?”
窗外的風聲如同餓狼嘶啞的長嘯,讓人不寒而栗,而屋内卻寂靜的很,他兩人甚至能聽見蠟燭燃燒的“噼啪”音。
蘭松野就這麼靜靜地看着他,半晌後才扯出一抹意味深長的笑意,隻見他起身,向梅擎霜走了兩步,而後彎腰,在他身側悄聲附耳道:“我知道五皇子不可能真要等龍馭上賓的那一日,才肯圖窮匕見。”他說完這句話後将臉轉向梅擎霜,就着這個俯身的姿勢,對他溫柔一笑:“我也一樣。”
梅擎霜面無表情的看着眼前這張昳麗的臉,不得不說他生的是極美的,不同于女人的妩媚和男人的陽剛,他身上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氣韻,這種氣韻恰到好處的給他增添了一抹風姿,使他與這世上的人就此分野,除了男人和女人之外,還有他一枝獨秀的蘭松野。
這種氣韻是什麼呢?梅擎霜心想。
他忽而擡起手,攬住蘭松野的脖頸,阻止他漸漸直起腰身的動作,迫使他再次靠近自己。
兩人在幾乎快要鼻尖相觸的時候,梅擎霜沈靜的聲音才響了起來:“你想怎麼做?”
蘭松野這才松了一口氣,他知道,自己賭對了。
以質子的身份來到晟國是他故意為之,其根本目的便是要制造一個名正言順的理由,等有朝一日自己回到昭國的時候,能讓蘭鶴詩從東宮之位跌落,且再無翻身之日。
因此,他在晟國,必須要有盟友。
單憑突火槍一事敏銳的洞察力,蘭松野便可斷定,在晟國這幾個皇子中,梅擎霜無疑是最出色的那個。
可出色就意味着危險,自己這樣做無異于與虎謀皮,因此蘭松野先前并沒有對梅擎霜全盤托出,但如今既要合作,便要拿出自己的誠意來,蘭松野撥開他的手,坐回到自己的凳子上,雲淡風輕的說道:“我幫你兵不血刃的殺掉梅境和,作為回報,還請五皇子他日也助我一臂之力。”
梅擎霜像是聽到了什麼笑話一樣:“你幫我殺梅境和?”
蘭松野點了點頭:“嗯。”
梅擎霜見他如此成竹在胸的模樣,腦海中忽然閃過一些他來到晟國之後的片段,梅擎霜在那些光怪陸離的的畫面裡,敏銳的捕捉到一個之前被他遺漏的問題:便是晟國派去援助昭國的五千将士全軍覆沒,他早已得知消息,為何朝中卻風平浪靜,一點動靜也沒聽到?
梅擎霜蓦然意識到了什麼,他眯了眯眼睛,語氣有幾分危險:“五千将士并未全部戰死,你的人,抓了我晟國的士兵?”
蘭松野贊歎道:“果然跟聰明人聊天就是省心,五皇子說話總是這般鞭辟入裡,倒顯得松野有些自作聰明了。”
幾乎是頃刻間,梅擎霜就猜到了蘭松野這步棋的用意。
晟國的五千士兵還未抵達昭國軍營就在半路上被截殺,昭國定然脫不了幹系,屆時晟國說不好還要出兵讨伐昭國。但若是留下一個活口,讓他作一份僞供,謊稱自己是與晟國人裡應外合,故意嫁禍昭國而為之,此事便大不相同了。
再加上,裡應外合,為的是從北狄那邊換取突火槍,這便相當于将對方九族都釘在了砧闆上,隻能聽憑發落了。
此計,不可謂不巧妙,不可謂不狠辣。
如此步步為營,每一步都算計的分毫不差,連梅擎霜都暗暗心驚。
越美的東西毒性越大,蘭松野完完全全印證了這個說法。
梅擎霜道:“條件呢?”
蘭松野不會無緣無故将人給他的,必定要拿什麼東西換。
果然,隻見蘭松野抿唇一笑,語氣輕巧道:“錢,而且是源源不斷的錢。”
梅擎霜一臉狐疑,挑眉道:“你要那麼多錢做什麼?”
自然是因為突火槍。
從呼延噜那裡得來的突火槍已經交給南重阙了,後期的鑽研與營造都需要大量的錢财。
但昭帝聽多了太子和其母妃的讒言,對于南重阙的信任不複從前,因此也有意縮減南重阙所統領軍隊的軍饷,而僅憑南重阙那點兒微薄的薪俸,他就算将自己的祖宅賣了,也不夠營造突火槍所需。
蘭松野在晟國的那幾間鋪子,即便将每月盈利的一半送去南重阙那裡,也不過杯水車薪罷了。
故而蘭松野才将主意打到了梅擎霜身上。
蘭松野乖戾的笑了笑,隐瞞道:“我一個被遺棄的質子,若要舉兵起事,自然需要銀錢。”
梅擎霜的目光如同銳利的冷箭,在燭光的映照之下射入蘭松野的眼底:“昭國大将軍南重阙是你舅舅,來日你若振臂一呼,首先追随你的便是他,何須你這般大費周章?更何況,讓我出錢幫你養兵,公子蘭,你當真覺得我傻麼?”
梅擎霜顯然不信蘭松野的說辭。
他的反應在蘭松野的意料之中,蘭松野也沒表露出什麼異色,而是佯裝無辜道:“五皇子哪兒的話啊,我可不敢将你看做傻子。”
梅擎霜看着眼前人虛虛實實的神情,忽而勾唇一笑,不得不說他這一笑煞是好看,如同春意消融了冰川,将方才的冷峻感順着河流沖入了盎然的翠色裡。
蘭松野都險些被晃了神。
“公子蘭,想做生意,不妨打開天窗說亮話,與其編造舉兵起事之言,倒不如同我說說,你們是如何弄到了突火槍的圖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