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松野看着他二人入内的身影,饒有興緻的挑了挑眉,心情與方才截然相反。樓東月瞧着他,覺得他身上有種好戲即将開場的期待感。仿佛隻待鑼鼓一敲,便要咿咿呀呀的喧鬧起來。
果然,随着梅擎霜和顔松落的腳步越近,蘭松野面上的興味便越濃,直到梅擎霜在他面前站定,居高臨下的看着他的時候,蘭松野便展開一個妖冶惑人的笑容,明豔的如同大雨沖刷過後的湖光山色,美得讓人心神恍惚。
“來啦,坐呀。”蘭松野笑道。
梅擎霜心知今日的詩會定然是去不成了,便坦然自若的坐下來,并讓顔松落将那枚碧珠指環放在了桌上。
蘭松野卻并沒有立即戴回手上,而是笑吟吟的問道:“五皇子這是要去哪裡呀?”
梅擎霜剛要說與你有何關系,但轉念一想,忽而想到前幾日他們提起的那檔子事,就想試探一下蘭松野是否真的對自己有别的心思,于是随口道:“去城外的寺廟,為自己求姻緣。”
蘭松野聞言面色僵了一瞬,雖然時間很短,但還是讓梅擎霜捕捉到了。
梅擎霜心裡“咯噔”一下,當即就會錯了意:他這是什麼反應……吃醋了?
這可麻煩了……
殊不知蘭松野同樣也心下一沉,想的是:他不會真的屬意于我,為此要特地去廟裡許願吧……
這不是胡鬧麼……
互相嫌棄的兩人并不知曉他二人鬧了誤會,且還是不方便明說的那種,故而蘭松野凝了凝神,拐彎抹角的提醒道:“姻緣一事,講究個情投意合,那些月老牽線之說,聽聽便是,不必理會。”
蘭松野心道,我對你沒有那些風花雪月的想法,勸你也趁早打消了這個念頭,别去做那些無用功。就算諸天神佛聽見了你的祈願,我也是瞧不上你的。
可這話落到梅擎霜耳朵裡,卻變成了另外一種意思——還真讓顔松落猜準了,這公子蘭果真對我心存妄念,竟想方設法要阻我姻緣。這就有些棘手了……梅擎霜心道。
不怪乎他二人對彼此有些誤會,此事要怨就得怨那四個下屬,放着清楚明白的實情不說,非要妄加揣度,如今倒好,梅擎霜看着蘭松野便覺得頭疼,蘭松野見着梅擎霜就有些難受。
兩人各有各的心思,梅擎霜看着蘭松野,忽而想起方才他故意扔落一枚指環,想必就是為了引自己相見,如此煞費苦心,倒真難為他了。良久,梅擎霜蓦的促狹一笑:“詭計多端。”
算了,先想辦法對付太子,這瘋子既然有這等心思,倒正好能為自己所用,梅擎霜心道。
蘭松野突然覺得有幾分瘆得慌。
他在梅擎霜這四個字中品出了一種無可奈何又略帶寵溺的……縱容感,就像是明知自己是故意那樣說,卻還要順着他的話給個回應一樣,若是旁人猜透了或許會覺得感動,然而蘭松野隻覺得這位五皇子腦子有病。
不過眼光倒是頂頂的好。
罷了,眼下自己的事要緊,至于這歆羨之意,或許可以拿來一用,蘭松野心想。
就這樣,兩人在覺得對方喜歡自己的錯覺中,出奇一緻的産生了借用這點利用對方的想法。也不知是不是陰差陽錯還是造化弄人,原本互相看不順眼的兩人,竟不約而同的演起一場言笑晏晏、相安無事的戲來。
蘭松野收起那些不合時宜的心思,對梅擎霜道:“松野有件事想同五皇子商議,隻是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不知五皇子可否賞臉,今夜亥時移玉質館?”
梅擎霜想了想,仿佛這個決定對他來說有些艱難,不過蘭松野卻以為他在同自己欲迎還拒,心中不免嘲弄道:這人真能裝,内心指不定如何狂喜呢。
果然,下一瞬就聽梅擎霜道:“好,我會準時去的。”
蘭松野聽到這句話的時候,心道果然,這麼不經釣,然沾沾自喜的勁兒還沒過去,就聽到梅擎霜用十分認真的口吻道:“但我不會留在質館過夜。”
蘭松野:???
有病吧,誰問你這個了?
等梅擎霜和顔松落離開後,蘭松野問道:“你們說,他這人是不是很能裝?我邀他去質館,他心裡明明歡喜的要死了,卻偏偏做出一副為難之貌,仿佛等他的不是我,而是鴻門宴一樣,當我看不破他這是欲擒故縱麼?何必呢。”
樓東月與燕識歸偷偷交換了一個眼神,随後敷衍着應了幾聲,便不言語了。
梅擎霜也沒和顔松落再去詩會,他二人往王府走着,路上顔松落打量着梅擎霜的表情,小心翼翼的問道:“殿下,咱們晚上,真的要去質館啊?”
梅擎霜微微側身閃開一個挑着扁擔的菜販,“嗯”了一聲道:“去一趟吧,雖不知那公子蘭所為何事,但他也不能将我怎麼樣。”
顔松落點了點頭,而後又想起什麼似的,提醒道:“那公子蘭若是伸出手讓您摸,您可千萬别上他的當。”
梅擎霜聞言停下腳步,側過身,一言難盡的看着顔松落,他仿佛忘了這一茬,又仿佛對此言十分無奈,半晌後,才五味雜陳的吐出幾個字:“你說的有理。”
夜裡,亥時,梅擎霜果然按時到了質館。
為防有人尾随監視,他們出府後先去了一趟山橫晚,又在寒漪瑾的安排下,從山橫晚的小門出去,然後才繞到了質館。甚至為了将戲做的真,梅擎霜還将顔松落留在了山橫晚,讓他替自己“守門”。
如此一來,就算有人知道他今晚外出了,也會以為五皇子是去山橫晚私會自己的紅顔知己了。
蘭松野等的有些犯困,正斜倚在榻上昏昏欲睡的時候,樓東月敲了敲門:“主子,五皇子和他那個叫江吟時的護衛來了。”
蘭松野強撐起精神,困倦道:“嗯,請進來吧。”
梅擎霜這才進到蘭松野房内。
他一入内就瞧見了蘭松野這副困乏模樣,開口便是毫不掩飾的譏諷:“這才亥時閣下就這般呵欠連天,可見是平日裡山橫晚去的太勤,不知節制的緣故。”
蘭松野支着頤瞧着他,忽而疏懶一笑,好似紅梅抖落萬朵霜花,露出寒香沁脾的傲色來,他也不解釋,就那麼順勢說了句:“怎麼,不想我去?”
梅擎霜覺得這人可能不僅瘋,腦子還不清醒,他幾乎用盡了自己全部的涵養,才能心平氣和的對蘭松野道:“說正事吧,找我來幹什麼?”
蘭松野心中冷哼一聲:這人真是死鴨子嘴硬,明明就不滿我整日在山橫晚待着,卻偏要做出一副毫不介懷的樣子,何苦呢。
他慢悠悠的起身下榻,撩袖擡手做了個“請”的動作,示意梅擎霜坐到桌邊。
眼下這屋内隻有他二人,三名護衛都在外頭守着,蘭松野和梅擎霜都褪下了白天面對外人的那副僞裝,各自露出自己的真面目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