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火槍之言一出,百官皆震驚不已:“什麼!”“突火槍!”“居然敢私售火器!”
張典更是連斯文和體面都不顧了,回身指着史杛大罵道:“你放屁!本官與你史大人無冤無仇,你緣何要谮害于我!私售突火槍乃誅九族的大罪,張典無德無能,萬不敢當!”
史杛則反唇相譏:“是不是谮害,一查便知,此言乃妫胤親口所說,若無此事,他一個小小的鬼市主,怎敢攀咬朝中重臣!可見此事并非空穴來風!”
張典怒道:“焉知爾等是不是為了排除異己,羅織構陷!”
大殿已經亂作一團,在雙方的罵聲中,晟帝怒喝道:“都閉嘴!”
朝堂上頓時鴉雀無聲,針落可聞。
晟帝面有愠色:“大殿之上吵吵嚷嚷,還有沒有體統了!”他順手拿起桌上的一本奏折砸向張典,怒不可遏道:“排除異己?排除誰的異己?你們都是朕的臣子,何來‘異己’一說!難道你們還有别的君父要侍奉不成!”
此言一出,衆臣齊齊下跪,惶恐萬分:“是臣等失言,請陛下息怒。”
晟帝睥睨着殿上的臣子,恐怖的靜谧維持了半盞茶的功夫,終于聽得他開恩道:“都起來吧。”
“謝陛下。”
晟帝:“史杛,你說衛尉寺卿用官吏之職換得了五百支突火槍,現下突火槍在何處,你可知曉?”
史杛道:“啟禀陛下,斷案乃刑部之職,吏部不可越禮,微臣已經着人将那鬼市主看管起來,隻要陛下派人去查,定會水落石出。”
太子此時站了出來,冷笑道:“吏部尚書這話說的有意思,并無實證就敢參奏朝廷重臣,若我晟國官員彈劾同僚都如史大人這般空口無憑,不知會有多少忠臣賢士無端受難!”
适才史杛一站出來提到衛尉寺的時候,太子梅境和心裡就覺得不妙,那五百支突火槍他已經收下,若是被查出是他收受賄賂,父皇一定不會輕饒自己,又加之突火槍背後牽扯的意義非同一般,處理不好就是個死罪,故而這件事不能讓他們查明因果,必須在張典身上止住!
隻要沒有物證,刑部就不能定自己的罪,那個鬼市主的話便也不足為信了。
他們死不死的不足為惜,但萬不能因為這些蠢貨辦事不力,動搖自己的東宮之位!
太子這樣說,已然露出維護之意,正當史杛要開口辯駁的時候,梅枕霜便輕笑道:“太子何必斷章取義呢,史大人說了,他有人證在手,到底是不是構陷,着刑部查明便是,刑部斷案曆來公正,若衛尉寺卿無罪,必會還他一個清名。這案子還沒審呢,太子便一口咬定吏部誣賴,如此操切,倒是讓本王好奇,此事是否牽扯到太子了。”
梅枕霜言辭犀利,三言兩語便道出其中關鍵,太子聞言氣急敗壞道:“放肆!你眼裡還有沒有規矩了!孤身為兄長,你出言怎敢這般無禮!”
梅枕霜笑了笑,語氣輕巧道:“朝堂之上,隻有君臣,并無手足。本王隻是在就事論事而已,何以竟讓太子惱羞成怒!”
“你!”正當太子要再開口怒斥的時候,晟帝壓抑到極緻的火氣轟然爆發,隻見他随身抄起幾本奏折摔到地上,大發雷霆道:“都給朕住口!”
太子和二皇子登時噤聲,朝堂上的衆人噤若寒蟬,晟帝被這兩人氣的不行,忍着怒意問吏部尚書:“史杛。”
“臣在。”
“你說的那個鬼市主現下何在?”
妫胤昨天被抓進二皇子府中後,梅枕霜手下的人動用私刑,逼問出了一些實情,奈何唐秉當時與他交易的時候,因擔心某日東窗事發,故而沒有留下任何票據或實證,且唐秉将突火槍運送到什麼地方也不會告訴妫胤,因此妫胤身上能問出的線索已經全被梅枕霜敲打出來了,眼下這個人留着已經無用了,便幹脆由吏部出面将此事捅開,讓晟帝知曉。
史杛道:“回陛下,微臣的手下昨日以協同公幹之由将此人傳喚到了吏部,如若陛下要親審,随時可以将之押送至殿前。”
而太子的第一反應就是不能讓晟帝親自審問!
妫胤隻是一介布衣,見過最大的場面不過就是鬼市上那些陰邪吊詭之事罷了,若是直面天子之怒,為求自保之下什麼亂七八糟的話也能說得出來,因此此事由刑部去審是最妥善的,到時候自己派人從旁協助,幾番敲打之下,量那刑部也不敢與自己對着幹。
故而太子道:“區區奸宄之徒,何以能登入魏阙面見聖顔!若這九州萬方之事都要父皇親審,還要你們這些臣子做什麼!”
衆人都能聽出,此話實在有幾分故意歪曲之嫌,可晟帝卻不知怎麼想的,他揮了揮袖,還真就順着太子的話道:“太子所言有理,此事便交由刑部去審吧。”
太子心下一喜,隻是還未來得及逢迎一句“父皇聖明”,便聽得晟帝又道:“太子事務繁多,此事就不要插手了,讓安王旁佐吧。”太子聞言頓時如墜深淵。
安王即二皇子梅枕霜,梅枕霜實在沒料到還能得此意外之喜,當即正色道:“兒臣遵旨!”
太子的臉色有幾分難看,他行了一禮,力争道:“父皇,此事關乎我朝臣子為官之風氣,兒臣無能,無法替父皇分憂,但茲事體大,何不讓康王也協助刑部,出一份綿薄之力呢?”
康王,即三皇子梅隐霜,與太子同為皇後常安錦所出,太子此番用意,便是要讓三皇子在此事上,掣肘梅枕霜。
晟帝看着太子,其眼神冷硬深邃,如同一處幽暗的洞穴,無人知道洞穴深處藏着什麼鬼神惡獸,若是不慎跌落進去,便是個被吞吃幹淨的下場。
太子在這種令人後脊生寒的凝視中站立半晌,就在他感覺腳下不穩,下一刻就要禦前失儀的時候,忽而聽得晟帝道:“嗯,準奏。”
三皇子梅隐霜道:“兒臣遵旨!”
太子蓦然覺得自己松了口氣,如同扯斷裹纏住自己的水草,從冰涼的湖中奮力遊出水面,有種死裡逃生的……萬幸之感。
梅枕霜聞言斜睨了太子一眼,他不知太子此時的心情,隻是眯了眯眼睛,心想父皇果然還是偏私于皇後及太子一黨的。
梅擎霜則冷眼看着今日所發生的一切,等宣布散朝後,面無表情的退出去了。
自始至終,他都未發一言。
于是此案便交由刑部主審,安王和康王一同陪審。
當日,張典和唐秉便被傳喚到了刑部,與他二人一同受審的,還有妫胤。
妫胤昨日已經受了一番嚴刑拷打,隻不過梅枕霜府上那些人都是些老手,能在酷刑之下不留痕迹于身,所以妫胤傷的都是内裡,外頭絲毫瞧不出來。
遭了一回罪便不想再遭第二回,故而當刑部尚書親自審訊的時候,幾乎沒費什麼力氣,便将妫胤用五百支突火槍換得了提印剩員一職之事,問了個清楚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