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見梅擎霜走了出來,懷中還橫抱着一個人,那人身上披着他的大氅,從頭到腳包的嚴嚴實實,一絲一毫也看不見。蘭松野身量高挑卻清瘦,如此蜷在梅擎霜懷裡,倒真像個姑娘。
梅枕霜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借以掩飾尴尬:“啊……去吧,快些回來,皇兄有要事同你說。”
梅擎霜勉強笑了笑,随後抱着蘭松野快步走遠了。
梅擎霜剛離開,江吟時就迅速反應過來,先一步攔在梅枕霜的身前,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安王殿下稍等,屬下先将屋内收拾一番,不然……”江吟時讪笑了兩聲,沒再說下去。
梅枕霜隻以為梅擎霜方才在屋裡弄的很亂,或者是有什麼不能示人的玩意兒,嫌鄙之下煩躁的擺了擺手,示意江吟時動作麻利些。
江吟時立即入内并閉上房門,他快速的在房間内掃視了一圈,将蘭松野的衣物和發冠收起來并藏入暗格之中,确保屋内沒有别的可疑之物後,才轉身将房門打開了。
梅枕霜正背對着房間,負手而立,聽見房門打開後,轉過身無奈的搖了搖頭,然後才踏入房間中。
桌案上原本堆放整齊的書,像是被人推散了一樣,淩亂的鋪開,梅枕霜一眼掃過,表情有些不自然,江吟時更像是才發現一般,面露幾分窘态,上前将那些書整理好了。
梅枕霜掩唇咳了幾聲,斟酌道:“五弟他……經常如此麼?”
江吟時一副不可言說的表情,難為情道:“安王殿下您别誤會,我們殿下他……是真的與那位姑娘情投意合,這才……”
梅枕霜看他吞吞吐吐的,也不為難他:“行了行了,又不是什麼見不得人的事,五弟正是血氣方剛的年紀,此等事,沒什麼可見怪的。”
江吟時像是松了一口氣似的:“多謝安王殿□□恤。”
兩人在書房裡等了沒一會兒,梅擎霜就回來了,想來是将那女子帶到卧房後又安撫了幾句,便過來了。
他臉上的難堪之色還未消退,進屋之後還有幾分拘謹,顯然還是在為方才的事耿耿于懷。
梅枕霜見到他這幅樣子反而忍俊不禁的笑出了聲:“五弟不必擔憂,适才的事,皇兄一個字也不會往外說,今日來找你,是為了突火槍一案。”
梅擎霜神色緩和了幾分,問道:“可是皇兄有了什麼新的線索?”
梅枕霜點了點頭:“我找到一個人證,隻要有此人在手,梅境和叛國通敵一事,便闆上釘釘了!”
梅擎霜面露愕然之色:“叛國通敵?太子他……怎會如此……”
梅枕霜輕蔑的笑了一聲:“五弟,你啊,就是閑散的太久了,故而不知這朝堂之上有多少見不得人的陰暗之事,不過現在知道也不算太晚,省的你一直蒙在鼓中,指不定那天就被殺害莊妃娘娘的仇人所利用了。”
梅擎霜聞言驟然睜大雙眸,不敢置信道:“……什麼?”
梅枕霜搖了搖頭歎息道:“看來你是真不知道啊,此事我也不甚清楚,但可以确定的是,莊妃娘娘的死,與常安錦有關,那時候你還小,什麼也不懂,但梅境和與梅隐霜不可能對此一無所知。”
梅擎霜突然站起,雙拳緊握,一副強行隐忍的模樣,艱難道:“皇兄……還知道些什麼?”
其實關于此事,梅枕霜知道的并不多,常安錦當年做的很是隐蔽,梅枕霜比梅擎霜大不了多少,此事又跟他無關,他自然不知道,隻是因為當年莊妃娘娘忽然暴斃之事諱莫如深,後宮衆妃嫔多少都會有幾分猜測,梅枕霜也不過是聽得他的母妃與侍女言談之間閃爍其詞的語氣,才知道此事并非表面上的那麼簡單。
但後宮之人常年勾心鬥角,對于有些危險,總是有種難以言明的預感和直覺,梅枕霜的母妃便有所警覺,她隐約猜測到些什麼,因此有意無意的提醒過梅枕霜,說常皇後此人蛇蠍手段,平日裡,還是避開她為好。
可猜測隻是猜測,沒有實據,她不能對梅枕霜妄言,因此梅枕霜知道的并不多,隻是通過他母妃的隻言片語,多少有幾分推斷罷了。
但如今在梅擎霜面前,他卻不能暴露自己對此事知之甚少的實情,他還需用這一消息吊着梅擎霜的胃口,讓他為自己所用。
因此梅枕霜故作高深道:“為兄不是不告訴你,實在是此事的真相太血淋淋了,皇兄于心不忍……”
梅擎霜目眦欲裂,突然對梅枕霜厲聲呵道:“告訴我!”
“殿下……”江吟時狀若擔憂的上前扶住他。
梅枕霜被他喊的一愣,随即萬分無奈的歎了口氣:“這樣吧,為兄正好有事需要你幫忙,你幫為兄做一件事,為兄就将當年的實情都告知于你,如何?”
梅擎霜胸口起伏不定,那是怒及之下氣息不穩所緻,他直勾勾的盯着梅枕霜的眼睛,少傾後,才似無能為力一般,妥協道:“一言為定。”
梅枕霜點了點頭,敷衍道:“嗯,一言為定。”
他心中暗自嘲諷,像梅擎霜這種平日裡隻顧享樂、絲毫不關心周遭局勢如何的朝中子弟,他見得多了。自己這個五弟吟風弄月是個好手,可這朝局中的明争暗鬥,他卻半點兒也不懂,如今聽到當年舊事的隐情,竟絲毫不知道遮掩,頭腦如此簡單,若遇上什麼事,除了像個匹夫一樣發出幾聲徒勞無功的怒吼外,什麼也做不了。
怪不得這麼大個人了,連個封号也沒有,旁的幾個皇子早已封王,他卻隻能一直被喚作五皇子,實在是讓人笑話。
但沒有心機也是好事,自己正好可以借機利用。
梅枕霜向他身後的座位擡了擡下颌:“坐下,本王同你慢慢說。”
梅擎霜這才像怒氣漸消一樣,依言坐了回去。
梅枕霜道:“五弟,實不相瞞,為兄此次找到的證據至關重要,三司那邊斷案雖然公允,但為兄怕那些有心之人從中作梗,因此沒打算将證據交給三司。”
梅擎霜一副神遊在外、還沒從震驚中緩過來的樣子,喃喃道:“那皇兄想怎麼做?”
梅枕霜不忍再打擊他,隻道:“快要到年節了,過兩日宮中會舉辦一個宮宴,到時候我要五弟你以獻畫之名義,将父皇引入偏殿,後面的事,為兄自有安排,我要讓梅境和永遠不能翻身!”
梅擎霜聽到這兒才像是思緒重新歸攏一般,眼底漸漸清明起來,轉向梅枕霜問道:“會……會牽連到我麼?”
梅枕霜愣了愣,而後不可思議的笑了:“五弟,本王還以為,你為了莊妃娘娘的事,願意奮不顧身呢,原來竟這般在乎自己的境況。”
而梅枕霜卻苦笑了兩聲,神色落寞的說道:“我這些年來的處境,皇兄有所不知,不過是看上去逍遙自在罷了,父皇向來不重視我,我雖生在皇室,卻與江湖上的孤蓬沒什麼區别,自母妃仙去後我便無卵翼相護,隻能與書畫為伴才能得以自保,若是……若是被卷入朝堂的紛争中去,怕是會被吞的連骨頭都不剩。”
梅枕霜怒其不争:“身為皇家子弟,怎能這般貪生怕死,我本以為晟國皇室之内沒有昭國質子那樣的廢物,如今看來,皇弟你與那蘭松野竟是不相上下!”
正在梅擎霜卧房的蘭松野莫名其妙的打了個噴嚏,他轉頭看向四周,見窗戶都閉得嚴嚴實實的,遂沒當回事的揉了揉鼻子,又往被褥裡頭縮了縮。
梅擎霜聞言後一副猶豫不定的模樣,梅枕霜見狀嗤笑着起身,激将道:“罷了,五弟若是為難便算了,隻是可惜了已故的莊妃娘娘沉冤未雪,她自己的親兒子卻隻顧自己享樂,她若在天有靈,不知心裡是何滋味。”說罷便要往外走去。
梅擎霜内心像是極為掙紮一般,梅枕霜故意将腳步放慢,果然還未走到門口,就聽得梅擎霜喊道:“皇兄留步!”
梅枕霜回身看向他。
隻見梅擎霜眼中閃過一絲決絕:“我答應皇兄,還望皇兄也不要忘了與我約定好的事。”
梅枕霜這才笑了,他走過去滿意的拍了拍梅擎霜的肩膀,承諾道:“那是自然,五弟放心便是,那日我自會将一切都安排好,五弟不過是幫了為兄一個小忙,不會将你牽涉到其中的。”
梅擎霜遲緩的點了點頭,露出一個十分勉強的笑意。
梅枕霜稱心如意的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