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朝後,大理寺卿、刑部尚書、禦史中丞三位官員圍在梅擎霜身邊,想着與他商議一下安王和康王的案件要如何審理。
平時這位五皇子待人和善,也從不見他有什麼結黨營私之行,再加上他不甚得寵,是以很多朝臣都未曾與他打過交道,隻是今日朝堂之上發生的事實在太匪夷所思,誰也沒想到一日之間,原本身居要津的兩位王爺竟然被收監入獄,而這位隻知吟詩詠月的五皇子竟奉命審理此案,不得不讓人感歎這朝局真是雲谲波詭,讓人捉摸不定。
三人與梅擎霜并行,刑部尚書柳文海問道:“不知五皇子對此案有何高見?”
梅擎霜笑了笑,謙遜道:“三位大人都是國之幹城,審案的經驗比擎霜豐富的多,擎霜不過是個閑散皇子而已,至今未曾有過分毫建樹,怎敢侈談高見。”
大理寺卿章大人道:“五皇子莫要妄自菲薄,今日在朝堂之上陛下欽點五皇子主持此案,便是看重了五皇子不偏不黨、持身中正的心性。适才這場攻讦您也瞧見了,朝堂上的紛争明顯是安王和康王誅鋤異己而為之,朝廷上下,不知有多少官員牽涉其中,以至于陛下對我等起了猜忌之心。”他微微歎了口氣:“臣等忝居高位數年,雖不敢說自己有何功績,可……可卻也從未參與過兩王相争的渾水中啊!”
其他兩人附和道:“是啊……”
“不瞞五皇子,”禦史中丞秦大人說道:“先前廢太子沒有被廢時,是安王與廢太子相争,如今廢太子的黨羽大部分都攀附了康王,又變成了安王與康王相争,我等也算是在這朝中有一席之地,故而能在黨争中站穩腳跟,可其他依附了兩王的朝臣,其中不乏心懷治世之襟抱者,卻也礙于某些原由,隻能對他二人俯首帖耳,焉能叫人不心痛啊……老臣不怕五皇子怪罪,說句不中聽的話,朝臣……苦黨争久矣啊……”
梅擎霜聞言停下腳步,他看着三個大臣,而後緩緩道:“三位大人的心意,擎霜明白了,今日之朝局雖然存在積弊,但能有三位這般竭智盡忠的官員,便是我晟國黔首之福。父皇并不是對三位心生猜忌,正如三位所言,兩王的黨羽遍布朝堂,父皇當着百官的面質問,依擎霜愚見,不過是想敲打那些妄圖為其走動出力的官員罷了,這一問算是肅清了接下來的查案之路,反倒是件好事,隻是聖衷難測,還請三位大人莫要介懷。”
梅擎霜這話說的十分妥帖,既為晟帝的言語找了個漂亮的理由,又為他們三個尋回了顔面,在無形中收攏了人心,讓他三人頓時對這位五皇子心生好感,忙道:“豈敢豈敢。”
梅擎霜笑了笑,而後謙沖道:“三位大人深孚衆望,即便是審理安王和康王,擎霜相信三位也能秉公斷案,既然秦大人方才說‘朝臣苦黨争久矣’,那麼擎霜在此向三位大人保證,不管兩王之案如何複雜,前路如何艱險,隻要能為朝廷整紛剔蠹、膺懲幸佞,還百官一個清明魏阙,擎霜自當萬死不辭。”
此言擲地有聲,三位大人聽後感慨不已,險些就要老淚縱橫。
刑部尚書柳文海長呼一口氣,欣慰道:“好,好啊,先前不曾與五皇子攀談過,竟不知五皇子一片丹心,這份胸襟,與某些隻知玩弄權術的臣子不啻霄壤,如此一來,我等便無後顧之憂了,不知五皇子對兩王之案有何看法?也好讓我等吩咐下去。”
梅擎霜看了看天上的日頭,而後對他三人微微一笑:“不急,三位大人先回府去稍作休息,午後申時咱們官署見,擎霜再與三位細細商讨此案。”
三人點了點頭,柳文海道:“好,就依五皇子所言。”四人相互行禮後,各自離宮回府了。
江吟時和顔松落一直候在宮外,見梅擎霜出來了,便迎上前去,江吟時道:“今日這朝堂議事時間夠久的。”
梅擎霜披上大氅,淡淡應了聲:“是啊,回府吧。”
府裡還有狐狸等着呢。
他在朝堂上冷眼旁觀的時候,樓東月和燕識歸随着梅擎霜的死侍去了城外東郊。
秦老六一早就被兩隻雞給吵醒了,他頭發蓬亂無比,随便套了一件棉衣就起身去了院子裡,見那兩隻雞叫的興緻高昂,不禁覺得心頭惱火。
從未見過這麼吵的雞。
炖了吧,反正是殿下賞給自己的,如何處置自然是自己說了算。秦老六這樣想着,便擡腳去廚房拿了刀。
秦老六看了看刀刃,覺得不甚鋒利,便在磨刀石上來回磨着,大清早的,又兼之空氣中還帶着幾分寒氣,因而這磨刀的聲音聽起來甚是牙酸。
“别吵了别吵了!”秦老六一邊磨刀一遍對那兩隻雞吼道,奈何那兩隻雞進了王府都一貫的嚣張,更何況在這天高皇帝遠的東郊。
他正磨着刀呢,忽聽得“嘭”一聲踹門響起,自己小院的那扇木門訇然倒地,砸出了一圈塵屑紛揚至空中。
秦老六一時沒反應過來,正愣怔呢,就見門外沖進來幾個大漢,為首的相貌端莊,在院子裡掃視了一圈後,對自己呵道:“你就是秦老六?”
秦老六往他身後看去,見有幾個是梅擎霜的人,都是自己弟兄,便心下了然,讪笑了一聲:“是……是小人,敢問這位兄弟有何……诶诶诶……你幹什麼……”
還不待秦老六說完,樓東月便走上前一把拽住了秦老六的領子,這做派十分像個收人錢财替人消災的硬茬子:“欠了我們東主的賭債十餘日了,到現在都不還,我看你是不想活了吧!”
别說,這人雖然看着斯斯文文的,手勁兒倒不小,秦老六一邊這麼想,一邊戰戰兢兢道:“不不……不敢,還請這位兄弟再寬限我幾日,三日!三日一過,我一定将錢還上!”
“三日?”樓東月冷笑一聲:“三日又三日,給你寬限了幾個三日了,如今還想拿這話糊弄我,果真是不見棺材不落淚!”說罷他拽着秦老六的衣襟向外走,而後一把将其摔出門外,對随行的人吩咐道:“今日大爺我就是來收債的,你若沒錢,便拿命來抵,兄弟們,給我打!”
其餘人聞言紛紛上前對秦老六拳打腳踢。都是自己人,自然不會下狠手,不過是做做樣子罷了,秦老六也演的真,在地上抱着頭滾來滾去,央浼道:“别打了,别打了!”
他這裡一大早便吵吵嚷嚷的,自然會驚動不少左鄰右舍,周遭的人紛紛打開門探出頭來看,都被樓東月呵了回去:“看什麼看!此人欠了賭坊的錢!欠債不還,我打他一頓天經地義!”
這話說得很是兇橫,四周都是安安分分的普通百姓,皆不敢惹是生非,便默默退回門内,隻當自己沒瞧見這場鬧劇。
眼看着戲演的差不多了,樓東月撓了撓臉上貼着的痦子——實在是有點兒癢,而後慢悠悠的說道:“停手吧,别将人打死了。”
其他人這才停下來。秦老六也是個會做戲的,此刻正有出氣兒沒進氣兒的趴在地上,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奄奄一息了,樓東月乜了他一眼,對旁人道:“就這麼放過他,豈不是太便宜他了。架回去,等東主發落。”
“是!”其他人應了一聲,而後便上前将秦老六架在臂彎中,往回趕了。
樓東月和燕識歸又進院子裡查看了一番,确定沒留下什麼破綻之後,這才要擡腳離開。
隻是二人剛要走出門的時候,燕識歸就聽見有兩道“咕咕”的聲音,從院子裡傳來。他回頭一看,是兩隻雞。
燕識歸轉了轉眼珠略一思索,然後低聲喊住了樓東月:“樓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