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又隻剩了他們三人，梅擎霜“傷心欲絕”一言不發，晟帝也不知該說什麼寬慰他，兩相沉默之下，唯有梅馥霜開口道：“父皇，這話本不該由兒臣來說，但事已至此，有些事，還請父皇早做打算才行啊。”

她指的是冊立太子的事情。

梅擎霜已經回朝了，晟國的東宮之位又空懸了這麼長時間，想必過不了多久，百官就會上書請求冊立儲君，而梅擎霜德才具備，此番前去北狄又立下了赫赫之功，因此他一定是朝臣心中太子的不二人選。

可如今他卻告訴晟帝，自己這輩子不可能會有子嗣了，那待到梅擎霜百年之後，這晟國的江山又能交給誰來治理呢？因此這儲君之位，晟帝一定會重新斟酌。

晟帝聽了這話之後沒有開口，但觀其反應，應當是在認真思量。身為帝王，肯定要為江山百年所計，若梅擎霜真的無後了，那等到他執掌社稷之時，或許會被一些有異心的臣子用此事大做文章，輕則攪亂朝局，重則……甚至會逼迫梅擎霜讓位。

所以為了杜絕此等禍患，立儲之事，一定要慎之又慎、重新決定了。

今日喜憂參半，晟帝原本還為梅擎霜帶來的突火槍圖紙和休戰盟約一事倍感高興，可緊接着又知道了這檔子事，實在是如同挨了一悶棍似的，讓人覺得不是個滋味兒。梅馥霜暗示得對，有些事要早做打算，晟帝需靜下來好好考慮，便下令，讓梅擎霜先回府去了。

兩人臨走之前，晟帝還開口安慰，說什麼“霜兒莫要憂心，朕一定會網羅天下良醫治好你的病。”

不管這話是真是假，梅擎霜都不在乎，他隻裝出一副傷懷的樣子淡淡一笑，說了句“兒臣多謝父皇”，便離宮了。

江吟時和顔松落一直在宮外等着，沒想到他進宮繳旨用了這麼長時間，而且出來後還是一副要哭不哭的樣子，這讓兩人吓了一跳，他們趕緊迎上前去，江吟時問：“殿下，您這是怎麼了？”

宮裡宮外到處都是禁軍守衛，梅擎霜做戲做到底：“回府吧。”

兩人以為梅擎霜在宮裡出了什麼事，急急地駕馬車回府，結果梅擎霜一踏進府門便如同換了個人似的，一改方才的頹廢之色，讓江吟時把其他人都喊來書房議事。

衆人齊聚在書房，不知梅擎霜要吩咐何事。梅擎霜看着他們幾個，問：“如今已經回京了，你們各自都有什麼打算？”

他們沒想到梅擎霜會問這個，江吟時忐忑的問：“打算？殿下這話……是什麼意思啊？不會是以後都不需要我們了吧？”

其他人也是這麼以為的，便齊齊的看着梅擎霜，梅擎霜卻笑了笑：“你們想多了，我就是随意問問。”

他們松了一口氣，江吟時道：“那自然還是跟着殿下了。”

秦老六：“是啊，殿下不是把山橫晚交給屬下了麼，此次回京，屬下一定替殿下把山橫晚給經營好。”

顔松落大大咧咧的說：“我也一樣，我還想着以後要慢慢攢錢買宅子呢。”

他們七嘴八舌的說着，待到房間裡安靜下來之後，梅擎霜才鄭重的開口：“有件事，本不想這麼早就告訴你們，可又覺得你們應當有自己選擇的權利，因此我便直說了。

方才進宮的時候，我同父皇說，不想繼續留在晟京了，父皇雖然沒有立即答應，可觀其反應，想必早晚會同意我離京，至于離京之後，我會回昭京去找蘭松野，或許就一直留在那兒了，往後可能每隔幾年會回來一次，你們若是願意跟我同去的便早做準備，若是舍不得故土的，就繼續留在這晟京，我手下的産業由你們打理着便是，足夠你們此生衣食無憂了。”

梅擎霜之所以能騙過那太醫，是因為自己服了點兒紊亂脈象的藥，那藥服下之後，脈象看似洶湧，實則沒什麼大礙，而且他能不能有子嗣這件事一時片刻也驗證不了，又加之太醫不知該如何解毒，所以才能讓晟帝信以為真。

他剛說到一半兒的時候，這幾人臉上便露出了驚訝的神色，江吟時早就隐隐猜測出一二，因此是他們中最為鎮定的一個。

曲皓星震愕的問：“殿下……眼看着您距離那太子之位就差一步了，您不要了？”

“嗯，”梅擎霜說的坦然又自在：“不要了。”

怪不得前陣子在回京的路上，殿下專門去看望梅隐霜呢，原來這是早有打算！幾人雖然覺得遺憾，可畢竟是梅擎霜決定了的事情，他們也知道勸不動，因此詫異了小片刻後，顔松落首先說道：“嗐，屬下還以為是什麼事兒呢，不就是去昭京麼，殿下去哪兒屬下就跟随您到哪兒，我在那兒買宅子也是一樣的。”

江吟時和曲皓星紛紛附和，秦老六也說：“是啊，大不了我把山橫晚的生意經營到昭京去，賺錢麼，在哪兒賺不是賺啊。”

跟梅擎霜預料的一樣，這幾人果然願意随自己一起去昭京，隻不過見寒漪瑾一直沒說話，他便問道：“漪瑾，你是如何打算的？你若是不想去，繼續留在晟京也行，或者阿姐想出宮遊曆，父皇他同意了，你也可以随阿姐一起。”

寒漪瑾卻沒立即答應，她猶豫了一會兒，說出了一個讓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答案：“殿下，屬下……想從軍。”

除了梅擎霜之外，其他幾個大男人異口同聲：“從軍？！”

寒漪瑾雖然有點兒不好意思，但還是堅定的點了點頭：“嗯。”

這似乎比梅擎霜舍棄了太子之位還要讓人驚訝似的，秦老六道：“你怎麼突然想從軍的？我朝可未有女子從軍之先例啊。”

寒漪瑾：“嗐，也就……剛有這個念頭沒多久。以前在殿下麾下做事，護衛的是殿下和公主，可去了昭京和北狄一趟，經曆了幾樁皇室傾軋的動蕩之後，便覺得，護一人也是護，護天下人也是護，雖然我這話說得有點兒自不量力吧，但身處權利漩渦中心的人尚且舉步維艱，更何況一旦起戰，那些手無寸鐵的百姓呢。

當然，我……我不是說跟着殿下不好啊，本來還有點兒猶豫的，但方才聽殿下說您不想留在晟京了，那以後的日子一定不會再如從前那樣危險了，所以屬下就想着，能不能将我這點兒微薄之力，用到守護百姓上去。

我也知道從軍很苦，且我朝從未有過女子從軍的先例，可是萬事皆有肇始嘛，既然沒有先例，那我便去做這個先例！”

待她說完之後，房間内安靜了一會兒，他們幾人似乎都沉浸在巨大的震驚中還未回過神。曲皓星仿佛大夢初醒似的喃喃道：“寒漪瑾啊寒漪瑾……我怎麼覺得今日才認識你呢……”

梅擎霜也微微歎了口氣，感慨萬千道：“漪瑾，我不如你。”

“呃……”寒漪瑾吓了一跳：“不不，殿下可千萬别這麼說。”

梅擎霜笑了笑：“不必自謙，我确實是這麼想的。”

“就是啊……”顔松落也在一旁道：“漪瑾，說真的，我本來就覺得你是女中豪傑，現在看來，你果然當得起這個稱謂！”

寒漪瑾被他們誇得有點兒不好意思：“真的假的……”

“騙你幹什麼！”顔松落問：“想去哪支軍隊？要不要咱們殿下幫你安排安排？等你在軍中混出個名堂，我幾個也好沾沾你的光，說咱們跟晟國的寒大将軍是過命的交情！”他笑着問旁邊幾人：“你們說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