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納思。”

“……你能别說話嗎。我現在心情很差。”

“……對不起。我——”

“如果你覺得剛才像個白癡一樣努力保護你的我很可笑，可以直說，然後西爾維——說不定會覺得這是對她魔女之名的侮辱，直接把我們兩個都一鍋端了。”

“……抱歉。我知道了。”

這下安靜下來了。

剛才開始就頭疼的要死的少女終于感到稍微清靜了一點——可一看到自己手背上那鮮紅的印記，就因為又想起剛才的糟心事而皺起眉頭。

已經定下的【生命契約】。

這是，不能反悔，不能取消——也沒有任何回轉餘地的巨型炸彈。

不是對自己，這個契約的違反代價的後果，全部都由維薩斯來負擔。

正因為如此，如同趕鴨子上架一樣，被迫做出這件事情來保住他一命的少女現在壓力已經要爆炸了。

早知道事情會變成這樣，就算之後每個月去鎮子上都會被糾纏，那又算得了什麼呢？……總比現在他已經在魔女那裡留下了一個超級大把柄，根本沒有任何反悔餘地要好得多吧？

這下好了。本來是不想同意跟他一起走的——可現在也沒什麼好掙紮的了。維薩斯的靈魂已經變成她手中之物，如同她一念之下，不加思考就可以輕易抹去的塵埃一樣……第一次深刻地體會到魔女的契約是如此不講理的東西，黑藍發少女蔫巴巴地歎了口氣。

“那個，你有什麼要拿的行李嗎？或者是要道别的人？”

“沒有。——隻要你準備好了，我們随時可以出發。”

哈。目的達到之後，這個男人看起來恨不得立刻就離開，對這個地方并無絲毫留戀——畢竟，他的歸處可不是這裡。

可再怎麼說，此處也是自己掉在這個世界上，以後已經漸漸開始熟悉的半個家……現在自己卻不得不上了【賊船】。

心情變得有點更郁悶了——少女撅着嘴巴，明顯是在鬧别扭。

“……你不需要收拾行李，但是我得回去一趟……我得把面包和書都給莉亞才行。”

雖然她也沒有太多自己的東西，衣服和生活用品什麼的，大多都是露西亞或者西爾維借給自己的——可是再怎麼說，買好的東西一定要好好送回去。

隻讓使魔運送回去，而不好好地道别的話，實在是對不起魔女們這一年多的照顧。

“嗯。——我在這裡等你回來。”

看着男人毫無任何懷疑，無比堅定的語氣。少女又忍不住看了看他。

“……你就不怕我中途反悔，不肯回來了，反過來利用契約讓她們殺了你嗎？”

“——你的話，如果想這麼做，剛才就不會同意簽訂契約了吧。”

“…………”

“我相信你。——你，并不希望看到我的死亡。”

并非魔女，身為普通人的少女，就是這樣的存在。

膽小，怕麻煩。害怕承擔責任。——但是，一旦下定決心，那就絕對會負責到底。

沒有太多的理由。隻是根據自己這幾個月對她僅僅數次的見面和觀察，他就能笃定這樣的事情。

簡直不知道該和這個男人說什麼才好——被噎住話語的少女閉上了嘴，這下下去真的沒完沒了。決定不再繼續這個話題了。

“……那随便你吧。”

氣呼呼地丢下這句話之後，她重新披上鬥篷拿着提燈，帶好買好的東西，返回了森林的深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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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維薩斯重新看到她的身影出現在森林入口，其實并沒過去太多的時間。

露西亞和莉亞都在睡覺，她隻能留下一封信作為道别。反倒是西爾維那邊委托了使魔送來了一些雪中送炭的旅行物資，對于本身沒多少有用行李的少女來說幫了大忙。

“……鬥篷和提燈都直接算作是我的東西了。還有召喚法陣——西爾維說她那邊增加了強度，雖然次數還是有限，但可以不止使用一次了。”

一邊還是氣鼓鼓地和維薩斯一起踏上旅途，一邊無自覺地把自己這邊擁有的【籌碼】都告訴他。

“等露西亞醒來之後，一定會大發雷霆的吧。……但西爾維說她會負責說服露西亞的。”

到了那時候，如果露西消氣了，血蝙蝠的召喚陣應該也能有所增強。這樣一來，就算少女本身不是魔女，也相當于擁有了可以使用一定魔女之力的庇護。

“嗯。對了，還有這個……給你。”

想起來還有個很有用的東西，少女在鬥篷的口袋裡掏了掏，抓起身邊青年的手塞過去。

“……？這是什麼？”

“是糖果啦。糖果……說是糖果，但不隻是很甜很好吃，主要還是可以一定程度上補充人的體力和精力。你站在森林外面等了我這麼久，竟然都不稍微坐下來休息一下，你這家夥都不覺得累的嗎？”

看她絮絮叨叨地。看似在抱怨——實際上是在關心自己的舉動。青年攤開手——看了看手上那幾顆星星一樣的糖果。

“這個，可以直接吃下去吧？”

“嗯。沒有包裝哦。保護在外殼的隻有魔女的力量——接觸到口腔會自動化掉的。普通人類可能會覺得把魔女的力量吃下去很可怕吧……”

但是他嘛——看了看現在維薩斯在契約定下之後，重新戴回去的，不然根本遮不住那個鮮紅到過于刺眼的印記的臂甲。少女扁了扁嘴。

“……你已經來不及了啦。被魔女力量侵蝕的成分早就超标了——非要說的話算是半個魔女的寵物了，所以吃這個反而剛剛好。”

說這句話的時候，她隻是想挖苦他根本不考慮後果地就定下魔女契約的事情——但黑藍發青年卻歪了歪頭，疑惑地看着她。

“——對你來說，我現在算是你的寵物那一類的存在了嗎？”

“……、……這隻是、比喻、……比喻……！我不是那個意思！！！”

被這種問題沖擊到頭腦發熱。少女立刻紅着臉移開視線，慌慌張張氣急敗壞地否定。

“哎呀、啧。别說這些有的沒的了——我們下一步到底要怎麼走，你能不能給個具體的方向呀？！”

要知道，她除了那個森林。那個小鎮。根本就沒有去過其他地方——随着兩人的前進，眼看霧氣已經越來越淡，少女知道，他們已經快要離開這座山了。

在那之後——到底要去什麼地方，自己是一點都沒頭緒。那個王國，總不會一出山就到了吧？

果然，事情肯定不會有這麼美好……等把星星形狀的糖果吃下去之後，青年開口，說出了下一個目的地——

“在這座山的外面——是另一處幽深的森林。不同于滿是白霧的白之森，那隻是……一個很普通的森林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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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真挺普通的。”

第一次來到【外面】。看着眼前很正常的枯葉之森，少女有點好奇地眨了眨眼。

在白森林，别說落葉了，所有的樹木上幾乎都是光秃秃了——除了燈籠一樣的果實，沒有其他多餘的東西。

而且，白之森的樹木都是類似于魔物一樣，有自我意識的【生命】。在遇到危險的時候，樹木的紋路就會發生改變，如同警戒一樣，告訴森林的主人——也就是魔女，有外敵入侵的消息。

當然，還有一種情況，是來自森林内部的威脅——但目前來說不會出現那樣的事情。

出于這種理由，難得看到這種和過往的世界記憶相符的普通森林，少女倒還挺感慨的。也沒有太多對陌生的環境感到畏懼的情緒。

“具體方向你應該知道吧？我如果沒有地圖的話，方向感其實不是很好……”

“嗯。——手，伸過來。”

“……？哦。”

不知道他為什麼要這麼做。少女迷迷糊糊地伸手過去——然後青年無比自然地牽住了。就好像他曾經無數次做過這樣的事情一樣。

那一瞬間的【懷念感】——讓兩人都愣了愣。

是維薩斯先回過神來，看到瞪大眼睛看着兩人相牽的手的少女……想了想，還是稍微解釋了一下：

“這裡雖然沒有霧氣，但地域範圍很廣，而且周圍的景色變化不大——不這麼做的話，很容易走散。”

“嗯、嗯……我知道，我沒有很在意……這種事情。”

哪怕自己也知道這是嘴硬，依然在表面上裝作鎮定的樣子——至于維薩斯有沒有察覺到她的手都不自在到有點沒力氣的地步，那已經不在現在放棄思考的少女考慮範圍内了。

就這樣——繼續往前走着。終于，在經過了無數個看起來根本沒任何區别的樹樁子之後……到了一個好像可以休息的木屋前。

“這是獵人會歇腳的地方——不過現在并不是适合狩獵的季節。”

時值晚秋——為了過冬，還在森林活動的動物已經變得非常稀少了。這也是一路上他們能平安無事，一隻野獸都沒遇到就走到這裡的緣故。

根據維薩斯的說明，因為獵人們不會在此時活動，他們暫時借住這裡也沒關系——走進屋子看到果然到處都是厚厚的一層灰之後，少女也稍微松了口氣。

“那就好好打掃一下……反正時間也不早了，還是先休息一下，明天再趕路吧？”

“嗯。柴火我記得放在後屋的倉庫裡——我去搬過來。”

他倒是很輕車熟路，就連獵人們在哪裡儲備木材的位置都知道——很顯然是在先前來的時候就住過這裡。估計他應該也和那些獵人們打過交道，或許關系甚至還稱得上不錯吧？

在心裡這麼猜測着。維薩斯去了後倉庫——那她也肯定不能閑着。把維薩斯放下的自己的行李先擺到稍微幹淨一點的地方，少女在爐竈附近找到了掃帚和舊抹布。

就這樣——她開始認真地打掃起來。而搬着柴火先把爐子點燃，以至于讓長久未有人居住的屋内不那麼寒冷的維薩斯，看着忙上忙下的少女皺了皺眉頭。

“我來做這些，你好好休息就行了。”

“那怎麼行，我也不是很累，哪有什麼都讓你來做的道理。”

不過，他确實可以幫自己做一部分的家務——少女想了想，把能做飯的爐竈先擦幹淨，然後把抹布洗幹淨交給他。

“——我剛才已經掃過了，你去把那邊地闆擦幹淨吧？這裡沒有床，我們得在爐子旁邊打地鋪。”

“嗯。好——那你先坐下來休息……”

“沒那個必要。我要去準備晚餐。……話說，這裡有什麼東西能吃嗎？”

雖然現在自己的行李裡，帶了一點應急的，西爾維幫自己準備好的食物——但終歸也隻夠這麼一兩頓。

一旦吃完，沒有任何其他食物來源可就麻煩了……這麼想着，她試着問了下維薩斯。

“……”

出乎意料，青年拿着抹布，竟然一幅被問住的樣子。

“…………等、等下。你不會要跟我說——你完全沒有考慮過，在這個兔子都看不到的季節裡，你不知道該從哪裡整到食物吧？”

之前就隐隐覺得了，和那副不近人情的酷哥模樣相反，他的本身性格……好像有點脫線。

——看着竟然真的露出有點心虛表情的維薩斯，黑藍發少女目瞪口呆。

而被她“質疑”了的青年……知道這肯定是在這種關頭掉鍊子的自己的錯。沉思了一下之後，下定了決心：

“——明天早上。你就在這裡等我……我會找到食物帶回來的。”

“不、也不是那麼說……實在不行的話直接餓着肚子趕路不就好了嗎？既然這附近有獵人的蹤迹，出了森林就能到城鎮了吧？”

總覺得他好像在莫名其妙的事情上認真起來了，少女連忙提了個其他建議——卻被青年搖頭否決了。

“這座森林大的超乎你的預料——餓着肚子的話，你肯定撐不到城鎮的。”

“…………好吧。”

那沒話說了。既然他覺得花半天時間去打獵有必要，自己也沒意見。

就這樣，一個人擦地闆，一個人準備晚餐——明明是同伴，這樣安靜下來的時候，氣氛莫名又開始有點無言的尴尬起來。少女默默糾結了好一會兒，終究還是憋不住主動找了個話題：

“對了。……你不是說，因為動物們都過冬，基本上獵人都沒收獲了嗎？……這種情況下，你是打算怎麼找到獵物呢？”

本來也隻是為了打破這種氛圍，随便找的話題——也沒指望維薩斯給出什麼具體的回答。

但是，維薩斯卻竟然真的給了一個“具體的答案”。

“——【森林之王】的巢穴。”

“………………哈啊？？？”

沒想到聽到的是這樣的答案。在掰着手上白森林特産的果實的少女愣住，張大嘴巴，呆滞地看着一臉認真地擦着地闆的維薩斯那張帥臉。

對方像是根本沒有意識到說了什麼不得了的事情一樣——隻是因為她問了，所以非常配合地繼續解釋道：

“在這個森林，有一隻【食物鍊】頂端的【野獸】——我知道那家夥的具體位置。需要食物的話……從【他】那裡搶一點過來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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