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好像都休息了……”

再一次偷偷拉開紙質的隔門。少女從門縫裡窺視着外面的情況。

時至深夜。大約也到了俱舍一族應該睡覺的時候，所以，門外也沒有了這些人造種族交流的聲音。

周圍很安靜，古樸的屋檐下能看到高懸的明月……那家夥，竟然真的沒有派人來看守自己這件事，讓少女感到有些詫異。

【……但那個人，本來就是個自負的怪人嘛。】

以自己這印象很差的初次見面——和之前多少從其他人聽到的情況來看，少女認為，這種程度的評價應該還算準确吧。

……但是，這并不是能值得高興的理由。

她下意識地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邊……袍子，和法杖都不在。屬于【魔女】的物品，作為讓她能在這裡自由行動的代價……已經被很幹脆地沒收了。

……在那個人做出那種不知所謂的【求婚宣言】之後。

想到今天發生的場景。她捏緊拳頭，錘了一下隔門的木闆。

【……維薩斯到底是怎麼做到能忍着在被搶了刀之後不殺掉他的啊！？】

雖然這種暴躁的殺人言論非常不好，但少女是真的很難不這麼吐槽。

——目中無人，不聽人說話。也不在乎其他人的感受……隻是因為自己想這麼做，就做了。

估計他當初會搶走維薩斯的刀，大約也是心血來潮的成分比較多吧……但那家夥卻并不随身攜帶武器，看起來也不像是會和身為賞金獵人的維薩斯一樣，需要用武力去謀生的人。

隻是覺得那個看起很不錯，就搶了。隻是因為那是對其他人來說很重要的事物……就要得到手。

這種簡直堪比小學生般任性的富家少爺，不得不說，是童年時代有不好回憶的少女最苦手的類型。更何況，和糟糕的脾氣相比，更棘手的還是他的個人能力以及地位——

想到這裡，再次拉開了一點隔門，看了看那看似松懈的環境。少女有點苦惱地咬了咬嘴巴。

【……不行，這個庭院本身很大，但實際上出入口就隻有一個……】

在被尤尼科帶來這裡的時候，對方已經很明确地告訴她：隻要進入了俱舍一族的領地，她想憑自己的力量走出去，絕對是不可能的。

就算沒有人看守這個房間，情況也沒有任何好轉。出入口的地方，自己來的時候，從獨角獸花了很多時間才安排好帶身為外人的她進入的流程來看，戒備也是非常森嚴的——更何況，為了阻止随時可能找過來的維薩斯，那邊現在應該要比以往都更難通過吧。

既然如此，那……就不能現在直接考慮逃跑的事情了。

又一次。謹慎地觀察了一下周圍的環境……少女試着邁出房門。因為腳傷的緣故，她隻能很慢地移動——根據一點點，能隐約判斷出來的方位。

【我在的位置，應該是俱舍領地最深處的宅邸……後面除了很高的圍牆，沒有别的東西。】

自己沒有魔女的贈物，翻牆這種事情如果不想摔死，還是想都别想比較好。

她又看了看自己身上……被半強迫地換上的這身和服，啧了一聲。

那個混蛋，就好像是看得出來，自己特别不喜歡不方便活動的衣服……本來她在這個世界的着衣風格是被露西亞帶出來的，簡便的短褲加黑褲襪的形式……現在倒好，直接被一層層地裹了起來。

如果是沒受傷的情況下，自己這樣被迫慢悠悠地走路，早就已經憋不住了吧……現在隻能說勉強還能忍一下了。

抓着和服那長到累贅的袖子，在不至于被不習慣的木屐給絆倒的情況下，她小心翼翼地決定接下來要去的方向。

“……果然還是要去門口那邊看看。”

下意識地自言自語。看着自己手背上的紋樣，她在考慮的是非常關鍵的一件事情——

【維薩斯，他現在還活得好好的，他們應該……沒辦法攔住他，所以……】

他一定，無論如何都會來救自己……甚至，可能下一刻就會闖入俱舍戒備森嚴的領地。

……要盡可能在能第一時間見到他的地方等着才行。這也是少女無論如何，明明已經被警告過，擅自在俱舍領地内行動可能會很危險……可她也根本不可能老老實實坐在房間裡。

自己無法逃出去，就一定要讓他能在最簡便的步驟下救出自己。她做的決定，就是去門口那裡死皮賴臉地蹲着。直到被什麼人抓着再帶回來為止。

【……這個點了，那家夥也應該睡了吧？】

為了避免那種可能性，她也是特地逼自己保持清醒，絕不可以輕易地在這個地方睡着……所幸，對萊茲哈特那家夥的排斥讓她也沒有多少在陌生環境安然入眠的睡意，就這樣，少女成功撐到了明月高懸的半夜，現在終于能偷偷開始這樣的小動作了。

——可如此的僥幸心理還沒有持續超過半分鐘，她就被身後，已經近在咫尺的氣息所籠罩了。

“——喂。魔女……凡納思。”

“哇呀……！”

根本不知道對方是什麼時候走到自己身後的——怎麼連一點聲音都沒有啊？還是說自己的腳步聲太大聲了所以被蓋住了？？

被抓住了手臂，往後一扯——就輕易被攬住了腰抱了起來。加上身高差的緣故，雙腳都短暫地騰空了。

因為毫無防備，所以對方抱着她也跟抱隻小貓一樣輕松——就像在大半夜，抓住偷偷溜出來找東西吃的寵物一樣。身後男人的聲音雖然聽起來不太耐煩，但似乎也毫無困意。

“——真是服了你了，說是天真……不如說是蠢吧？尤尼科不是已經和你說過，就算沒有人看管你，你也不可能逃出去的嗎？”

“……我、我也不是要逃跑啊，就、隻是在你們領地裡參觀一下不行嗎？”

“哈，我記得尤尼科也說過了，在夜晚——擅自在我們領地徘徊的話，可是會被食人的種族抓去當食物的吧？魔女大人，是對自己的味道很有自信嗎？”

——不知道是無意的，還是有意的。

距離貼的很近的男性還故意在她耳邊這樣低聲說道……加上半是恐吓半是嘲笑的話語。若是膽子小一點，承受力差一點的人，估計會直接渾身軟下來了吧——

“我記得啊，我有避開你們食人魔那個族群的栖息地的——你看，我現在不就在往别的方向走嗎？”

被他這樣抱着貼這麼近說話，她自然是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剛來這裡被某人做的【那件事】又如同噩夢一樣記了起來。

絕對不可以被這種氛圍牽着鼻子走——以【魔女】一樣的精神毅力，她使勁伸出手抵在這家夥的胳膊上，想努力把他推開。

“而且，就算被抓去當夜宵了，對我來說反正也比給你這家夥提供力量要好……你沒别的事情的話就放開我、我、還有想去的地方……”

“去門口那裡，然後讓維薩斯那家夥來救你對吧？——所以我才說你是笨蛋啊。”

完全沒有放開少女的打算，隻是對于在像小動物一樣晃動手腳的她——稍微調整了一下姿勢，把雙腳無法着地的黑藍發女孩重新放回了地面上，青年悠然地看着回過頭怒視着自己的對方。

“——你難道沒有想過，為什麼我要挑晚上這個時候把你帶來麼？”

“……？”

難道不是因為這剛好是珍珠帶她出門的時間嗎？少女确實沒想過其中的原因，對她這幅隻能被自己牽着鼻子走的樣子很滿意，青年哼笑了一聲。

“俱舍的領地，在夜晚是幾乎等于完全與世隔絕的異空間——也就是說，任何想要從外面闖進來的存在，都隻有可能在白天才能找到這裡的位置。”

微微屈身，伸出手——撫過她垂在肩膀邊的發絲。

紅黑發的男人那紫紅色的眼睛，在月光下顯露出比平常要更危險和不詳的意味，注視着因為他的話語震驚萬分的少女。

“所以——就算是我們一族都必須進入睡眠的深夜，俱舍一族也絕不可能被任何的存在入侵……也不可能被任何踏入這裡的獵物逃出去，那個原因，現在理解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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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現在是想帶我去哪裡啊。”

從頭到尾就沒有被放開過。因為抱着她不方便移動，所以現在以更直接的方式被扛了起來。

在想自己見過的這幾個男人，怎麼都和自己身高差距這麼離譜的……或許隻能抱怨是自己長得太矮的少女，為了不滑下去隻能扒拉住紅黑發男人後背的衣服。

因為對方的手臂環住的是自己……臀部以下不到幾寸的位置，所以更是動都不敢動，雖說不用拖着受傷的腳去被迫跟上對方的步伐或許是一件好事，可一想到今晚見不到維薩斯，少女現在隻想回去房間老老實實睡覺，等待白天的到來了。

“魔女小姐不是睡不着麼？——那稍微做點能讓你睡着的事情，也是作為這裡的主人的我的義務吧？”

“……不需要啊……！隻要你離我遠點我一秒鐘就可以睡着！！”

急的忍不住敲了一下這家夥的後背。但是身體強度，以她這個力氣去錘一個體格差距大的成年男性不止起不到任何作用，還隻會讓對方心情不悅——男人的手警告般地隔着少女的和服，暧昧地按住了環住的地方……她大腿附近的位置。

“差不多也該學乖一點了吧，凡納思？——你應該也知道，隻要我想，我可以随時無視你的意願……和魔女締結【伴侶契約】的方法，可不止你本人主動同意這一種啊。”

對方，出乎意料。非常了解魔女的事情——曾經也被露西亞和西爾維教育過【這方面】的危險的少女，立刻渾身僵硬了。

“……你……你要是真那樣做，我就在這裡自爆！”

“哼，你别以為我沒看到——你手上的印記，是【生命契約】……是你用來維持和維薩斯那家夥聯系的【缰繩】吧？”

一針見血的戳穿了，她絕不可能會輕易自殺的原因——早就已經研讀過關于魔女的種種契約形式。萊茲哈特冷哼一聲，對她的【威脅】不以為然。

“你是那種甯願自己死，也不希望牽連别人的蠢女人——我早就看出來了。所以，就算你不在乎你自己的性命，你也肯定不會讓維薩斯給你陪葬。”

“啊……”

沒想到。竟然會被對方這麼評價——剛才還試圖掙紮的少女身體僵住，語氣變得有點猶豫和不解了。

“你……你怎麼會知道……”

“尤尼科不是告訴過你了嗎？——我通過那個人魚的眼睛在觀察你。你的生活方式和習慣，待人處事，還有總是會很蠢地對哪怕隻是機械的東西微笑的樣子……”

說到一半，突然意識到，有點古怪的情緒流露在話語之中——萊茲哈特停住了。他沉默了一瞬，用有些不耐煩的語氣下了結論：

“總之。我——經過充分的觀察，雖然覺得你這家夥和書籍上記載的魔女的存在，有很多不太一樣的地方……但那也無所謂，反正我需要知道的，是你是什麼樣子的就夠了。”

和預想中不符合的地方……哪怕那是對魔女而言不需要的，是缺點，那倒也無所謂。

自己想要的是能控制住的，能留在自己身邊的存在。如果她太強，那反而還适得其反了。至于其他的魔女是什麼情況，萊茲哈特認為那并不關自己的事情。

“——隻要締結了伴侶契約，你就是屬于我的了。到那個時候，你的力量，你的身體，你的靈魂……都會存在于我構造的新世界，對魔女來說——所謂身心的屈從，就是這麼一回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