惜芷看着二人相攜遠去,背影極為相襯,似一對璧人。
她眨了眨莫名其妙泛酸的眼睛,悻悻地收回目光,轉過身對上自家嬷嬷滿是擔憂的視線。
惜芷不自在地低下頭,小聲道:“嬷嬷,你這般看着我作甚?”
“老奴瞧着遠處的繡球花極美,二姑娘可要過去看看?”嬷嬷對方才的事避而不談,柔聲勸慰道。
惜芷略微提起精神,應了一聲。
主仆幾人剛走過去,身後便傳來一道略為耳熟的聲音:“餘二姑娘。”
惜芷皺着眉轉身看去,抿平了唇角,怎麼是她?
金元鳳站在高處,居高臨下地看着惜芷。這餘惜芷同泥鳅似的滑手的很,可算是又讓她給堵住了。
“怎麼,我瞧着二姑娘面色有恙,可曾撞見謝小将軍與楊三姑娘?”
不會說話可以不說。惜芷腹诽道,面上卻是平靜地看着金元鳳:“金姑娘也來賞花?”
“不。”金元鳳沒能看到想要的反應,興緻淡去,搖頭道,“我是特意來找餘二姑娘的,還望二姑娘莫要讓我失望。”
惜芷有了不詳的預感,果不其然,下一瞬,金元鳳便熱熱鬧鬧地走上前,伸手握住她的手,變臉比翻書還快。
“芷妹妹可曾記得上回我委托你贈予的香囊?”
無事餘二姑娘,有事便成了芷妹妹。惜芷心裡歎氣,自家二哥這爛桃花何時才能不殃及自己。
經她這麼一打岔,惜芷心底那點悲傷春秋的情緒徹底化作泡影。
“記得。”
“那便是了。”金元鳳臉上的笑容真切了些,罕見地浮現出小女兒家的嬌羞,“我觀二公子日日佩戴着我親手縫制的香囊,分明是對我有意,可卻遲遲不到我府裡提親。”
她說着,止不住歎氣:“莫非是府裡有人阻攔?”
惜芷:“……”雖不知二哥為何日日佩戴香囊,但她貌似也沒看出二哥有娶親的意願。
眼下惜芷看了眼自己被人握着的手,遲疑着說道:“可能吧。”
“是誰!”金元鳳拉着惜芷,一副要去找人算賬的模樣。
惜芷忙将人拽住,屬實心累:“金姑娘且慢,無論如何,這是我餘府的家事,你冒然插手,恐會讓二哥不悅。”
聽到最後一句話,金元鳳總算恢複理智,隻眼底還有着明顯的不悅與不服氣。
“不知金姑娘想托我做何事?”
金元鳳想起正事,将身後的丫鬟喚過來。丫鬟手裡捧着個精緻的檀木匣子,小心地捧着送至惜芷面前。
“我想邀二公子明日于東湖一見。”金元鳳笑道,伸手将匣子打開,裡頭金光一片,“這是我的一點心意,待我嫁入餘府,自是少不了芷妹妹的好處。”
不愧是京城首富家的姑娘,出手便是豪氣。惜芷看着匣子裡琳琅滿目的珠寶首飾,除去钗環,碩大的夜明珠、貓晴石、各色瑪瑙珠串随意堆放在角落。
餘惜芷眨了眨險些被晃瞎的眼,沒見識地伸手摸了摸,疑心是幻覺。不怪她沒見過世面,前世她有記憶時便已經住在孤兒院,吃的穿的皆是院裡年紀大些的淘汰下來的,縫縫補補又能穿好幾年。好不容易可以自己賺錢了,治病卻是一個無底洞,她甚至死前都還欠着資助人一筆數額不小的費用。
後來,穿到這永安朝的餘二姑娘身上,原主也是個吃不飽穿不暖、任人欺負的小可憐,瞧着比她過的還要艱難。
“芷妹妹若是答應了,這些便都是你的了。”
餘惜芷搖搖頭,将東西推回去,“無功不受祿。”
“你!”見她這般不識好歹,金元鳳秀眉一豎,眼看就要發作。
餘惜芷慢吞吞補充道:“我可以替你與二哥傳話,至于二哥是否見你,便要看他自己的意願。”
“……”金元鳳琢磨着二者好像并無差别,自己還省去一匣子珠寶。她不由憐憫地看着面前的餘惜芷,心想這人該不會是沒見過好東西,不知道這箱珠寶的價值吧。
“不行!”金元鳳不由分說将匣子往惜芷懷裡一塞,兇道,“本姑娘送出去的東西哪有退回的道理,權當賞你了。”
出來時兩手空空,回去時抱着滿懷珠寶。
小院,惜芷看着桌上放置的檀木匣子,有種私受賄賂的心虛。一想到待會兒要與自家二哥說的事,更是坐立不安。
餘閑進院子時刻意放輕了腳步,未驚動屋裡的人。他方才聽下人來報,說是今日二姑娘出門去見了謝小将軍。
三番五次出門皆是去見那個謝安。餘閑難免多想,小芷是否如同外間所言對那謝安有意。
“二哥。”惜芷聽見動靜,擡眼看去,看清後猛地站起來,一手扒拉着箱盒試圖将其蓋住,另一隻手不安地扣着桌角。
餘閑面色微沉,看向桌上的匣子,問道:“小芷,這是何物?”
說着,他走至惜芷身側坐下。
惜芷默默将匣子往他面前推了推,決定實話實說:“金姑娘用來賄賂我的。”
“賄賂?”餘閑疑心自己聽錯了。
惜芷點頭,不等餘閑審問,便老老實實地把事情全交代了,隻道是臨安酒樓的金姑娘邀他明日于東湖一見。
餘閑思忖片刻,回想起這位金姑娘是何人,“這金姑娘便是送我香囊之人?”
惜芷看着他腰間佩戴着的香囊,點頭道:“正是。”
“情劄亦是?”
“嗯。”
餘閑垂眸打量眼前這一匣子價值不菲的首飾,一時沉默不語。
那封情劄上的字迹他絕不會錯認,定是出自小芷之手,絕非她人。因此,他一直以為小芷口中的金姑娘隻是一個托詞。
可如今看來,事情并非這般簡單。
餘閑擡眸看向惜芷,眼底情緒複雜難明。
惜芷頭一回承受不住自家二哥投來的目光,逃避地低下頭,弱弱道:“二哥?”
“你去轉告那位金姑娘,我明日定會去赴約。”他要親自去看看,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好。”
二人沉默坐着,一時無言。
餘閑看着腰間的香囊,半響,伸手将其扯了下來,輕輕放置于桌上。
“這香囊,小芷暫且替二哥收着罷。”
未等惜芷應聲,餘閑便起身離去。
惜芷看着桌上被主人丢棄的香囊,錯愕地看向門外,那裡已空無一人。二哥雖未言明,她卻能很清楚地察覺到,他在生氣。
惜芷後悔了,自己不該應下金元鳳這事的。她後知後覺想起,當初送那封情書時,二哥便與她說過,不喜她替不相幹的人辦事。
這次是她自作主張了。自認為二哥将香囊日日佩戴,定也是對那位金姑娘有意。
翌日。
惜芷早早便醒了,她想着事,夜裡翻來覆去睡也睡不安穩,甚至還做了一個噩夢。
夢裡,自家二哥懷裡攬着金元鳳,冷着臉道:“你根本就不是餘府的二姑娘,不是我的親妹妹,滾出餘府。”
那冷冰冰不帶絲毫感情的眼神讓惜芷如墜冰窖,夢裡的她哭着挽留,卻還是被毫不留情地趕出餘府,隻能眼睜睜看着自家二哥攜金元鳳離去。
哪怕知曉這隻是一個夢,惜芷現在也心有餘悸。
眼下估摸着自家二哥應該醒了,惜芷磨磨蹭蹭地摸到修竹院去,想找二哥賠罪。
誰知到了修竹院,卻是撲了空。守門的小厮隻道二公子一夜未歸。
餘閑是酉時回來的。
“二公子。”守在門口的小厮忙迎上前,方走近,便讓自家二公子黑沉沉的臉色吓住,縮了縮,小聲禀報道,“方才二姑娘來過。”
“嗯。”餘閑不冷不淡應了聲,徑直入了院子,直往書房去。
小厮看着自己二公子的背影,一時愣住,有些摸不清二公子是何态度。二公子素來對二姑娘疼愛又加,若是往日聽聞二姑娘有找,定是門也不入掉頭便去小院的。
今日這是怎麼了?
“砰!”餘閑一腳踹開書房的門,厲聲道,“全部滾出去。”
“是。”屋裡伺候的幾位小厮忙不疊地行禮退下。
知書緊随其後,見狀,小聲吩咐一旁的丫鬟,讓其去喚二姑娘過來。
丫鬟應聲正要去喊人,便聽見自家二公子呵道,“站住,勿要去……喊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