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芷。”李家嬸子掀開門簾,看着門外的女娘,笑道,“今日怎麼來這麼早?”
餘惜芷皺着鼻子,眼裡有未散的困意,顯然剛睡醒。她伸手接過李家嬸子手裡的菜籃子,輕聲道:“我在後院待着也無聊,不如來幫幫您。”說着,她跟在李家嬸子身後進屋。
“那你幫我将這青菜送去王家。”李家嬸子知道她是不想白住在自己家,便不攔她,因說道。
她是三個月前在河邊浣衣時撿到的惜芷,女娘不知從何處而來,半邊身子都浸沒在河裡。
若是放任下去,隻怕兇多吉少。
李家嬸子便心軟将人撿了回來,将養了幾日,才見人悠悠轉醒,一顆心這才落地。
本想着女娘醒後問清楚來曆,便讓人離去。誰料女娘忘了不少事,隻依稀記得自己姓甚名誰。
左右不過多一口飯的事,李家嬸子便就此讓人住下。
女娘乖巧懂事,平日會主動幹些雜活,替她減輕負擔。日子久了,李家嬸子對其是越看越滿意,打心眼兒裡把惜芷當自己的親女兒疼着。
李家嬸子丈夫早逝,獨自将兩個兒子拉扯大。大兒子十八那年考取功名,調去了上京,一年才能回家一次。
二兒子是位商人,常年走南闖北,鮮少回臨祁。
惜芷住下後,也替這間宅院添了些人氣,不再如往日那般冷清。
王家與李家隔着兩條街道的距離,惜芷拎着菜籃子沿着牆角走着。
李家嬸子是靠賣菜而生,惜芷借住她家,李家嬸子未收她一文錢,她過意不去,便主動接過送菜的活計。
這兩條街道來來回回走了數百遍,早已駕輕馭熟,閉着眼都能走到王家。
街道上,不時有打量的目光落在惜芷身上,更有甚者,因癡癡盯着她,一頭撞在牆上,鬧出不少笑話。
惜芷垂下眼,加快了步子。
她擡手摸向自己的右頰,觸手光滑細膩,記憶裡這裡合該有一道疤痕。
惜芷是在狹窄漆黑的地方醒來的,爬出來後才知道自己是躺在棺材裡。
她所在之處是一處幽靜的山谷,腦海中自稱天道的聲音告訴她,這裡是臨祁,也是她親自挑選的複活之地。
惜芷在天道口中知曉了自己的過去,卻像是聽别人的故事,隔着一層薄紗。
她醒來後便記憶殘缺,記得前世,記得任務,也記得刺破自己胸膛的一箭。
卻不記得是為何人擋箭,亦不記得為何聽到“二哥”二字,會無端紅了眼眶。
她摸索着走出山谷,途中因體力不支暈倒在河邊。醒來後,便看見了一臉關切的李家嬸子。
“餘姑娘!”男人熱切的聲音讓惜芷從回憶中抽身,她擡起頭,面前之人是王家的小兒子。
不知不覺,竟已走到王家門口。
惜芷淺淺笑道,往後退了一步,避開湊近的王奇,同時伸手将菜籃子遞過去。
“王大哥,這是嬸子要的青菜,青菜三文錢,送上門多加一文錢,共四文錢。”
王奇一面應着,一面繞過菜籃子,伸手便想将惜芷拉進屋,“餘姑娘先進來坐坐,我這就去拿錢。”
惜芷又退後一步,搖頭道:“不必。”
王奇面色一僵,眼底有些不快,卻沒強求,冷着臉掏出四文錢丢給惜芷。
惜芷面色未變,彎腰将菜籃子放在台階上,撿起四文錢。
“多謝王大哥。”
人走遠了,王奇仍直勾勾地盯着她的背影,黏膩的目光流連在惜芷的腰背上,嘴裡哼道:“不過有幾分姿色,也這般拿喬,爺就不信了。”
惜芷自然知道身後的王奇在打量自己,她抿了抿唇,加快了步子。這三個月的磨煉,讓她的脾性愈發好了。
換作前世,她定不會這般忍氣吞聲。可她如今借住在李嬸子家,若惹來麻煩,定會連累李嬸子。
她還要快些趕回去,送另一家的蔬菜。
“這蔬菜倒是新鮮,何處來的?”傅靖掃了眼丫鬟拎着的菜籃子,漫不經心道。
丫鬟埋着頭,小聲道:“回殿下,這菜是在後街的李嬸子那處買的,都道她家的菜新鮮好吃。”
傅靖“嗯”了一聲,問道:“方才送菜來的便是李嬸子?”之所以這般問,乃是他遠遠聽着,總覺着那道聲音甚是耳熟。
耳熟到他有一瞬間的恍惚,若不是知曉餘惜芷埋在了臨祁的山谷中,他隻怕會将那人誤認為餘惜芷。
丫鬟搖頭:“是位年輕的女娘。”頓了頓,又道,“極為貌美。”
傅靖有些說不清的失望,片刻後,沉默地颔首,不再過問。
不會是她的。
他一人策馬去了山谷,途中,忍不住又想起那道聲音。
若真的是她,便好了。
傅靖握緊了缰繩,縱馬奔于小道,揚起一路風塵,眼前不時劃過一幅面孔。
女娘吃着糖葫蘆,眯眼笑着,右頰的疤痕在笑意的浸染下模糊下去。
抵達山谷後,傅靖将馬栓在樹上,方才緩步走進去。
那日安葬完餘惜芷回上京後,他便讓宮中之事絆住手腳,耐着性子待了三月,前日處理妥當後便連夜趕來了臨祁。
在上京時,他一直想着早些來看看這人,以免她一人孤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