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時,下了一夜的雨漸漸停歇,雨過天晴,旭日初升,日光透過窗紙照進屋内。
殘留的雨水自屋檐角滾落,發出滴答滴答的聲響。
屋内,榻上的人讓這雨滴落下的聲音吵的不厭其煩,皺着眉隐隐要醒來。這時,耳朵讓一雙溫熱的手捂住,隔絕了所有動靜。
女娘眉目漸漸舒展,又睡熟過去。
謝安松了口氣,維持着這樣的姿勢許久,在郎中進來時方才将手收回。
郎中有些詫異地看着謝安,若他沒記錯,昨夜他去睡覺的時候,這位公子便是這般守在昏睡過去的女娘身側。
莫非一夜未睡?
郎中正欲詢問,視線一轉,注意到榻上的女娘,先是一愣,随後喜道:“姑娘,你可算醒了。”
謝安身形一滞,猛地轉身看去,正好對上女娘投來的目光,他在裡面瞧見了久違的熟稔之色。
“謝小将軍。”女娘喚他,面色有幾分複雜。
“你……”謝安一時語結,磕絆着說道,“你可是恢複記憶了?”他試探着。
餘惜芷拒絕了謝安伸過來的手,自己撐着起身,半響,見謝安的視線始終落在自己身上,因說道:“嗯。”
她低着頭,面上看似平靜,實則心裡已經将那個該死的系統鞭屍數百次了。
說好的失去全部記憶呢?說好的再也不會恢複記憶呢?這麼容易就想起來,還不如一開始便不要抹去自己的記憶。
回想起這段時日先後遇到的幾人,惜芷一時替自己捏了把汗,也不知恢複記憶對自己來說是好是壞。
思及此,她自以為隐蔽地偷瞄了一眼身側的謝安,這人正滿面憂色地看着自己。
惜芷不解,她活着的時候,這人對自己愛答不理的,怎麼死過一遭後,反而态度大變。
莫非是出于愧疚?
見她久未出聲,謝安有些不安,斟酌着道:“你若是不願見我,我這便離開。”話雖如此,謝安人坐的穩如泰山,絲毫看不出要起身離去的迹象。
“不必。”
謝安面上一喜,還未說什麼,便聽見女娘又道:“我那日替您擋箭乃是自願的,并不求您回報。小将軍不必挂懷那日之事,此後惜芷也再不會癡纏于您。”
她這般劃清界限的态度讓謝安心下一涼。
自認為說的清清楚楚,惜芷舒了口氣,她果斷掀被下榻,不欲多待。
未走出兩步,手腕便讓人死死攥住。
“不許。”
身後之人似咬着牙擠出的話,又澀又啞。
“我不許。”謝安一遍又一遍地重複道。
惜芷茫然,試圖甩開他的束縛,奈何不敵謝安的力氣,她忍不住皺眉,心下有些不悅。
“我錯了。”
心中的不滿剛燃起一道小火苗,便讓男人這句話撲滅掉。
惜芷懷疑是自己耳朵出了問題,她勉強轉過身,一臉懷疑人生地問道:“你說什麼?”
“從前是我錯了。”謝安坐在榻上,微微仰着頭,定定地看向惜芷,神色認真。
“你若對我不滿,打我罵我皆可,就是……”謝安頓了頓,柔聲道,“不要離開我,可好?”
他從未有過這般低聲下氣的時候,可如今在女娘面前,示弱的話卻脫口而出,隻求她能對自己再心軟幾分。
惜芷:“……”她呆愣地看着面前的謝安,疑心自己醒來的方式不對,莫非還在做夢?
“替死是我自願的。”惜芷将其所有的不對勁歸結于此,苦口婆心道,“謝小将軍不必委屈自己,犧牲至此。”吓人又吓己。她赴死前便做好了與從前一刀兩斷的準備,萬萬不想與上京的人與事再有過多牽扯。
她這般想着,刻意忽略自己胸口毫無緣由的憋悶之意。
話落,惜芷便眼睜睜地看着面前的謝小将軍紅了眼。她怔住,當即噤聲。
“那日,”謝安深吸了一口氣,移開視線,緩聲道,“我甯願你未曾出現過,也好過……”眼睜睜看着你死在我眼前。
惜芷聽出他的未盡之語,一時有些無措,不知如何應對。
“小芷。”身後有人急匆匆地進來,是李榕。
郎中識得惜芷,知她是李家嬸子撿來的,方才見屋内氣氛不對勁便悄悄出門去喊人了。
惜芷如釋重負地朝身後看去,正好瞧見李榕掀簾走進來。
他大步走至惜芷面前,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她,嘴裡不住地念叨着:“身體可有什麼不适?”
李榕一心落在惜芷身上,一時忽略了屋内的另一人。待注意到惜芷的手腕讓人握着,才皺着眉看去。
見是謝安,他愣了愣:“謝小将軍,您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