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不僅驚掉了在場所有人的下巴,沈寺卿更是想直接把自己的後槽牙咬碎算了。那麼嘴欠做什麼,若是不插話,謊言戳破了也隻是紀容棠的事兒,這下好了,倒把自己也折裡了。他使勁沖紀容棠擠眉弄眼,示意她趕緊做點什麼。
紀容棠雖然不懼,但這開棺驗屍也未免太不尊重死者了。不是說太子與太傅情誼頗深嗎,哪兒有學生要掘老師墳墓的呢?就算是不信,要跟她對峙,也不必做到如此令人發指的地步。
“殿下,臣有一辦法,不用開棺驗屍,也能自證如實。”
公孫覺眼眸深邃如墨,流轉在紀容棠氣定心閑的臉上,升起一抹探究之意。
其實聽到這,他已然信了七分,那樣有條不紊的說辭,絕不是一下子就能編造出來的。
人們談之色變的命案一結,沒人會将好不容易安穩下來的心再揪起來去質疑真相,朝廷說什麼、大家便信什麼。所以大理寺也無需提前編好假話,來應對鮮有可能出現的、像他這樣刨根問底的人。
且連開棺驗屍都不怕,可見确有真憑實據。但公孫覺還是一雙狹長眼睛睨過去,想知道她還有什麼妙計。
“監察禦史和祭酒大人皆是京中有頭有臉的人物。下葬前,家裡人必定找了殓師為兩位大人仔細梳洗打扮一番,才好入棺。可傳兩家人以及各自找的殓師來對峙,真假與否,殿下一問便知。”
死亡一直是個讓人忌諱、又不得不敬畏的事兒。尤其是像殓師、仵作一行,從沒有敢說假話的。對逝者的尊敬,是他們祈求神靈庇佑的最基本原則。
公孫覺聞言稍顯驚愕,金冠垂下的流蘇也随着轉頭的動作蕩了蕩。旋即又冷笑放聲,嘴角明明勾起了弧度,可看起來竟比不笑還瘆人。
“好!好!好!”一連三聲,如冰聲線劃至空中擊碎融融日光。
“審慎明斷,紀大人果真擔得起這幾個字。戌時三刻,本宮來接你。”說完便帶着侍從,跨過正堂流星而走,留下大理寺衆人一臉茫然。
太子晚上還要來?而且這個“接”又是何意?想問案子的事,傳喚紀容棠去太子府不就好了嗎,難道要帶他去别的地方?
但衆人更關心的,還是太子懷疑他們弄虛作假的危機到底解除了沒?如果解除了的話,怎麼身上還有冷汗直流呢?相互偷瞄幾眼,又齊刷刷往紀容棠方向看去。在他們眼裡,此刻的紀容棠簡直比沈寺卿更像是大理寺的頂梁柱。
可瞧紀容棠那一臉狐疑的模樣,分明也沒比他們清醒到哪兒去。
“殿下留步!”紀容棠三步并作兩步追上,清脆問道,“敢問殿下要帶微臣去哪裡?”
公孫覺腳步稍頓卻沒回頭,目光依舊冷冷投在門外的景觀山石上,仿佛那些假石與紀容棠無二。
聽他漠然開口,帶着三分寒意、七分不屑。
“這是命令,不是請求。”
的确,太子的話也是聖旨,作為臣子,紀容棠就連方才的發問都不應該。
細細思量,一個不可思議又極為可能的想法在她腦海中漸漸浮現,太子有事要她幫忙?
那麼他今日來,并非是覺得大理寺結案草率、無端找茬,而是想試試她的能力,看看她是否真如大家口中的那樣善辨真僞、剖判如神。
難道公孫覺也被什麼案子纏住了嗎?可他身為僅在聖上一人之下的太子,還有什麼是他辦不到的呢?或者說,自己一個區區五品寺丞又能幫得上什麼?
擡眼望前面逆光而站的人,那股與生俱來的高傲冷漠,有一瞬間被周身的刺眼光暈模糊掉了幾分。可細看他唇角勾起的淡淡嘲諷,雖未完全展開,卻也分辨得出他已是極不耐煩。
紀容棠快速權衡一番,沖着公孫覺的背影躬身抱拳,以示了然。
“臣定準時恭候殿下。”
待那道傲然身影完全消失于光影中,沈寺卿這才直起身。屏退了其他人,隻留下紀容棠,壓着氣,問她剛才說的孫興指甲,到底是怎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