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向明重新拟好一份供書,将淨真二人所說記錄得巨細無遺,呈給紀容棠審閱。
上面的字流暢飄逸、行雲流水,恰有幾分字如其人的感覺。“陳獄頭的字寫得甚好,錄事也是做得的。”
突然聽到誇獎,陳向明臉色有些赧然,想謙虛說句不敢,卻被韓尉搶了聲。
“我覺得陳兄還是更适合做獄頭、審看犯人的。淨真二人剛帶回來的時候本是一言不發,連俗名叫什麼都不肯說,就坐着念經。”
“後來他們念累了,你們不給水喝,就招了?”紀容棠忽而想起淨圓身旁那滿滿的一碗水,打斷問道。
“不是,是不讓他們解手!哈哈,紀大人你是沒看到,他們憋的臉紅脖子粗,最後還不是老實交代了。雖然交代的不多。”韓尉不好意思地撓撓頭,可嘴角的笑卻是怎麼也壓不下。
紀容棠吃驚地瞥了一眼陳向明,若有所思地打量起來。看起來文質彬彬的,怎能想到如此……她一時語塞,不知道用什麼詞形容好,荒誕搞怪?另辟蹊徑?
斟酌良久,方認同似的點頭開口,“很新穎的法子,不錯。”
若不用血雨腥風,就能問到想知道的,她自也不願做那等暴力逼供之人。所以次日一早,她同沈寺卿彙報案件進度的時候,順便也提了幾句韓尉和陳向明的勤奮認真。
“韓尉是個機靈有腦子的,年紀小了點兒,但自古英雄出少年呐。”
可說着說着,沈寺卿的面色逐漸變得嚴肅起來。
“容棠,咱們相處時間也不短了,有些事還是要多提醒提醒你。大理寺的五寺丞、三寺正皆是滿配,現下唯有左少卿一職尚在空缺。你的能力有目共睹,且又是欽封探花,如果從自己人裡選拔,這個位置可以說是非你不可。如今上頭調來韓尉做寺正,是否有别個意思你可得好好斟酌,他的家世背景雖還不大清楚,但也不能是什麼平頭百姓。”
“多謝寺卿提點,容棠記下了。”
沈寺卿既沒提陳向明,她也不便多加議論,或者過幾日人家親侄兒回來了,就再沒陳向明的事兒了。而至于韓尉,她倒不覺得會跟自己構成什麼威脅,畢竟她更在意的還是要盡快将王隆繩之以法。
“廣濟寺一案,從現在掌握的線索看,觀音像現下應該還在京城之中,未被運走。若想找回,還得請寺卿您跟京兆府和金吾衛的長官打聲招呼,城防檢查加緊一些。”
“這個自然,京兆府尹跟我是老相識了,稍後找他叙叙舊去。有空你再去趟廣濟寺,案子也算破了一半,得跟玄海主持有個交代。且那個逃走的賊子是他的大弟子,想必他也能知道一二,問問或許有意外收獲。”
紀容棠一一應下了便準備退出去,快走到門口的時候,突然被沈寺卿叫住,“對了容棠,昨晚太子找你是有何事啊?”
“哦,殿下對太傅一案還是有不少疑問,所以叫我出去又問了些細節。”
“去他府裡了?”
“嗯,殿下說畢竟結案了,避諱些對咱們大理寺也好。”
紀容棠答得很順口,因為來之前她就想好了說辭。公孫覺雖未特别交代不能同别人說起此事,但她明白,既然單獨找她解月盈的謎題,定是不想讓大理寺公辦此案。
不過月盈的事隻能晚上辦,現在她要帶韓尉去見個人。
二人走在街上,過路行人偶有偷偷張望的,不僅因他們着官服、帶佩刀,更多的是被紀容棠凜厲飒爽的姿态所吸引的。
绛紅色的錦裝官服,束一條金絲蛛紋腰帶,勾出她精瘦挺拔的腰身,上懸一塊羊脂海棠玉佩,更顯得人風雅利落。
她高高冠着發,有風拂過,鬓邊發絲便随風飄起,刮在眼角,又襯出幾分肆意灑脫之美。
起初韓尉見姑娘們投來恰含春水的目光,還喜不自勝,覺得這大理寺的官服着實比金吾衛的要讨人喜歡。可遇見的多了,他卻不曾和任何一個姑娘對視上,這才晃過神來。
讨喜的隻是紀容棠,跟他、以及他的官服,一點關系沒有。不免失望歎息,但看身前飄逸脫俗的紀容棠,又覺得姑娘們一點錯沒有。
就連他也不禁感歎,同為男子,紀容棠怎就生得那樣好?
細皮嫩肉的,比清倌娘子都差不了幾分。甚至更白,像個大珍珠似的,又白又亮。
唯一的缺點就是沒那七尺身高,隻是個尋常身量。不然,憑紀容棠的相貌,恐怕京城第一美的稱号都要換人了。
韓尉如是想着,不禁發出一聲輕笑,被紀容棠聽見回給他一個淩厲眼神,忙尴尬捂了捂嘴。“大人要帶我見誰啊?神神秘秘的,咱倆都快走出城了也不告訴我。不會是要給我介姑娘吧,我喜歡……”
“看機那個人了嗎?”
紀容棠指的方向是城門,除了守城的士兵,以及進進出出的百姓,沒什麼特别的人。
“哪個啊?一群大男人,我不喜歡男人啊。”
這話聽着耳熟,紀容棠的腦子裡不自覺跳出一張人臉來,蕩着壞笑,說他沒有龍陽之好。
她輕啧一聲,又指了指正在檢查進城人貨物的士兵,“你以前在金吾衛,可跟他們打過交道?”
“那是自然啊。金吾衛雖是宮廷禁軍,但也有巡邏京城、審查出入的職責,我做巡戒校尉就常要在城中巡邏,維護秩序。京兆府作為管轄京城地界的頭頭,維護治安更是他們義不容辭的職責。我們兩家兄弟當值的時候都會打招呼,時間長自然就熟絡了。”
“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