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台坍塌的那一刻,安黎心中隻有一個想法。
該死的,這小鞋居然還有第二雙。
……
安黎死死攥着何箐的手腕,明明樓高隻有五層,她卻能在下落的過程中感受到漫長。
時間之久,好像所有的感官都随着消逝,下落時本該刮耳的風,餘光中極速升起的建築……全都漸漸歸于虛無。
她好像輕輕落到了一團空氣上,似乎是躺着落地的,可定睛一看,她分明是站着的。
安黎好像站在一面沒有倒影擦得透亮的玻璃上,何箐的身影消失無蹤,四周什麼也沒有,正是因為沒了那些看起來滑稽的場景,她反而感受到了那麼點寂寥的不真實。
與先前人物背景割裂導緻的視覺感官不真實不同,這次是自内而外的,體感上的不真實,甚至讓她有些不适。
“那就讓他們生生嚼爛咽下自己的眼睛好了。”一道清冽的聲音從前方傳來,安黎走近,隻見到一個身材高挑的女人站在不遠處,仰着頭似在看些什麼,出口的話陰狠而毒戾。
說完,女人停頓下來,似是在等待另外的人說話,安黎聽不見那另一人的聲音,卻奇異的感知到了其表達的意思。
[僅僅是這樣你就滿足了?]
女人似是頓了一下,那不知名的存在再次發話。
[你似乎還沒意識到自己正在和什麼樣的存在交易,你可以報複得更加猛烈,折磨人的方法簡直太多了,我甚至不知道該從哪裡介紹。]
女人聽着卻是沉默,想到那些偷錄的視頻或照片會被如何诋毀造謠,她擡頭補充:“那再把舌頭也咽下去吧。”
安黎聽着雙方對話,心中早就猜出一二。
女人想要報複偷窺自己的變态,那個“他們”指的應該是505的男人和保安。
畢竟按照這大廈的設置,如果沒有保安協助打開門禁,505不可能在不破壞設施的前提下把攝像頭裝到左側的住戶家裡。
殺雞用牛刀。
這是她的第二個想法,雖然很裝,但照那個不知名存在的話來說,它很牛x,如果換作她,都與這種一看就不是好東西的存在做交易了,那絕對會讓對方遭受更加生不如死的折磨。
但是女人僅僅提了這麼點要求,甚至沒有要求剁掉他們的手腳。
真是奇怪。
很快安黎就得到了答案。
她像是個稀裡糊塗玩着不能退出的劣質遊戲的冤種,誤打誤撞撞進了遊戲的cg劇情裡,就這樣看完了遊戲的背景故事。
她叫溫執,執掌的執,她說,媽媽要她能成為自己人生的執掌人。
她的父親溫厚、善良、心靈柔軟,正如他賦予她的姓氏一般。
可母親于她,從名字起就附上了所有的期許和愛。
她大方、堅毅、對自己身邊的一切規劃得井井有條,堅定地走在自己的道路上,一直是最優秀出彩最勇敢的那個。
在發現自己的家被安裝了針孔攝像頭時,她報了警,得知無法立刻抓捕到兇手後,她選擇快速搬家。
而在發現這棟大廈内不止自己一戶獨居女性被害後,她毅然決然選擇留下與其他被害者一起抓出兇手。
她們知道自己的行為很危險,但她們還是要這樣做,逃離隻會讓作惡者更加猖狂,膽怯逃避的心态會滋生出變本加厲的惡。
她們的行動非常小心,她們搜集了所有的證據提前進行了線上報警,卻在趕往警局前出了事。
死後,她帶着滔天的愧疚和憤怒不知在原地停留了多久,她愧疚自己的大意,愧疚自己低估了對方的人性,愧疚自己沒能保護好相信自己的人。
她憤怒,憤怒他們竟然敢喪心病狂到這種地步,憤怒兩個陰溝裡的垃圾要爬出來污染陽光下的綠植。
她漸漸失去了對時間的認知,一個自稱紐帶的東西找到她,說可以與她進行一場交易。
它說世上沒有後悔藥,但它可以做到将反悔的事重來,因為它是連接因果的紐帶。
紐帶說,隻要回到過去龜縮原地或者悄無聲息的逃離,就可以改變一切。
但溫執說自己才不後悔這個因,她隻是認為這個果配不上她們的因。
紐帶沉默半晌,告訴她隻要回去,她就能重新活過來,那些被她連累而死的女孩也能活着。
溫執被它的話刺痛,内心卻有隐而不顯的反駁欲,可這确實是一部分的事實,就算要反駁也不該是她反駁。
就在紐帶以為溫執要接受它的提議時,溫執說話了。
她不接受回到過去逃避,她隻想改變結果。
紐帶沉默片刻,似在思考,它要求溫執将自己靈魂的一部分交給它,同時她無法活着。
溫執同意了,她知道自己想要的越多,獻出的就越多,她一生都是自己的執掌人,但此刻她願意做這個交易。
靈魂被抽離的同時,她親眼看着同伴被趕來的警察救下,溫執長久沉重的神情終于放松了下來。
可目睹505和保安被抓走的溫執卻聽到紐帶在耳邊告知,他們隻殺了她,他們不會死。
它說它是連接未來與過去因果的紐帶,它看得見。
靈魂被抽走大半的溫執本就陷入了渾濁的狀态,猛然再聽見這樣的消息,思維便一發不可收拾的跟着紐帶的誘導走了。
它誘導她再付出點代價,換取兩個人渣的死,付出的足夠多,她甚至可以讓他們遭受無盡的折磨。
溫執腦子裡一瞬間充斥着無數兇殘的酷刑,她要讓他們在痛苦的基礎上更加痛苦,可有個聲音在不停地告訴她,足夠了,這兩個人渣不配她付出多餘的代價。
因為靈魂被抽取的部分實在太多了,她陷入了很長時間的昏睡。
某天終于醒來,發現自己還在大廈内,一睜眼,看見的是自己滿手猩紅,而地上,是被挖去眼睛,拔下舌頭的人。
她被眼前的景象吓得清醒,晃眼卻不見手上鮮血和倒地的人,她沒時間疑惑,因為她發現原本空無一人的大廈内生出了人氣,所有大廈内的居民都出現在了這裡。
紐帶告訴她,這些隻是他們無關緊要的小部分意識,僅僅是以這種形态生活在這裡而已。
溫執渾濁的大腦半信半疑,經過一段時間的觀察後,這裡的人們就如同真的在生活一樣上班下班、吃喝玩樂,而第一次醒來時看見的幻覺也沒再出現過。
她甚至生出了不該有的慶幸,慶幸可以在這裡見到她們。
可這樣的慶幸在她誤打誤撞進入一個全新的五樓後全然消散。
平和的表象被打破,精心僞裝的鏡面之下是蛆蟲蠕動的腐爛之地。
所有人都在反複咀嚼自己的雙目和舌頭,包括無辜的不知情者和她想要守護的她們。
紐帶戲谑的聲音響起。
[這就是代價啊。]
[本該死去的她們卻活了過來,肯定是要付出代價的啊。]
溫執大腦一片混亂,但她知道自己受到了欺騙,強烈的情緒席卷而來,被迫遺忘的記憶也如洪水般湧出。
她想起來了。
被紐帶強行抹去的記憶。
它曲解了“他們”,收走了大廈内所有人的一部分,讓他們遭受她所定下的折磨。
505和保安兩個人渣沒有死,他們活着,她們房間裡的攝像頭也沒有拆掉,它們變成了惡心黏膩的眼珠。
包括她自己的身上也長出了惡心的眼睛和齒舌。
而每個沉睡的夜晚,她都會殺死外來的陌生人,他們自稱玩家。
她通過他們得知這裡是一個由詭異力量搭建的異空間,他們通過遊戲來到這裡,他們稱這裡為副本。
她歇斯底裡的憤怒了,她曾差點掀翻紐帶制定的規則,可她仍舊被鎮壓了。
紐帶改寫了一部分規則,将她鎖進了額外的空間裡,隻在夜晚她無法控制自身的時間段将她放出。
她強行加上的通關條件也被紐帶幹涉,她能留下的指引少之又少,而真正裝有眼珠的504也被它藏到了額外的空間内。
她被關着的日子裡,紐帶總會找她說話。
它疑惑得真情實意,疑惑得讓溫執憤怒。
[一切都很順利,你得到你想要的,她們活着,他們死了,而我也得到我要的,很公平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