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虎杖一起擡頭看過去,隻見在離我們有些距離的地方的高空中,煙火一朵接一朵的燃放,每一朵都很大,轉瞬即逝,卻又連綿不斷,浪漫無比。
像是夏秋之際的特大号雪花。
我就說這個地方不是最佳觀賞點吧,但前方肯定都擠滿了人,就我這個瘸腿的狀态,還是不要去湊熱鬧好了,避免傷上加傷……啊,等等,我想到要問他什麼了!
在煙花綻放的間隙中,我說:“悠仁,突擊提問!”
他現在最想對我說的話是什麼呢?
“嗯……我有件事想要告訴你,但現在還不是時候——”虎杖說道,然後他突然離開了長椅,以超出我反應的速度半蹲到了我身前,雙手向後伸去,直接把我拉到了他背上。
诶、诶?!
“抱緊我。”少年的聲音裡帶着明顯的笑意,即使伴随着煙火的轟鳴聲,我也聽得十分清晰,于是我下意識地照做,雙手摟住了他的脖頸。
虎杖說,難得來一次東京,還是不要留遺憾比較好。說完這句話,他調整了一下姿勢,然後穩穩當當地背着我,步伐靈活地從人群中穿過,以極快的速度朝着距離煙火更近的地方跑去,沿途中收獲了很多句行人的感歎。
好青春,但好危險!
他們感歎的還不夠多,如果是我,我要加一句“好快樂”——因為真的好快樂!感覺好像回到了我們還在仙台念書的時候,那些和我們不在同一個世界裡的事情像是從未發生過一樣,我還是我,他還是他——
“悠仁,再跑快一點!”我喊道,“但不要撞到人哦!”
“知道啦——”
在直觀地感受到自己與璀璨的花火的距離被逐步縮短的同時,我緊貼着他的一顆心跳得七上八下。我想,這一刻的我是小鳥,而他是自由的晚風。
在跑到一個十字路口時,交警攔住了虎杖,因為前方的人實在太多了,此地暫時限制通行。好在這裡的視野已經足夠好,好到煙火綻放的聲音超級大聲,以至于那天晚上……我再沒聽清虎杖說出的任何話。
26.
我再次醒了過來——這次我是被乘務員喚醒的,因為我在睡夢中淚流滿面的模樣過于吓人,她擔心我被夢魇給鎮住了,就試探地叫醒了我。
我向乘務員道了聲謝,這才發現列車已經重新啟動了。
“是的,您很快就能到家啦,剛好可以趕上新年呢。”她對我笑道,遞給了我幾塊糖果,是那晚煙火的顔色。
……可惜回家的人隻有我。
我惆怅地看着自己帶回來的箱子,一時間思緒萬千。
為什麼我喜歡穿衛衣,為什麼我那天對唱卡拉OK毫無興緻,為什麼高橋之前沒有表白,為什麼我的拼圖少了一塊……所有的一切都已經在夢中得到了答案,這些全部和虎杖悠仁有關。
他是我的雪花的第六角,是我直到在沙灘的那晚,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的初戀。
我不應該把他給忘了……可是他現在在哪裡呢,他真的變成幽靈了嗎?他是因為知道我想要記起他,所以特意來入夢的嗎?如果他能看得到我,如果他就在我身邊,那他可就太混蛋了,因為我可是在為了他流淚啊!他已經成熟到看到這樣的一幕都不會慌張了嗎?
留下未曾說出的話就消失了的壞蛋。
答應和我再去勝浦然後食言的混蛋。
獨自承擔着一切,什麼也不告訴我的,全宇宙最笨的笨蛋!
……如果,我是說如果。如果他真的變成了幽靈,我不會害怕,也不需要他為我做什麼,我隻希望他可以轉世。至于那些原本應該給他的喜歡,我會一直為他保存着的,就像那幅永遠不會完整的拼圖一樣……
屬于他的,會一直是他的。
說來也奇怪,他留下的箱子裡既沒有拼圖的最後一片,也沒有那個小玻璃瓶。我想,也許它們一直有被他随身攜帶着,所以和他一起消失了。
……這樣也好,至少到最後,他身邊還有我的陪伴。
27.
抵達仙台時,已經快十二點了,紅白歌會接近尾聲,新的一年即将到來。
由于附近的積雪過多,我沒有讓家人來接我,而是打算去住在車站附近的奈緒家裡借住一晚,等天亮了再回家。
隻是才走出車站,我手中的箱子就直接落到了地上。
是我看錯了嗎?
又或者說,其實我還在夢中?
我用力地眨了眨眼睛,然後掐了自己一把。
……痛。
難道我的夢境已經真實到可以複刻痛覺了嗎?我恍惚地想。
“等等——不要虐待自己啊!”少年慌亂的聲音響了起來,我看到他朝我跑過來,身前挂着的小玻璃瓶在路燈的照射下,反射出晶瑩的光澤。
我呆在原地,一動也不敢動,生怕自己會像俄耳甫斯那樣由于某個動作出了差錯,而從好夢中驚醒,痛失所愛。
“……悠仁?”
是他嗎?
是我的拼圖裡的最後一片嗎?
“是我!”
在聽到這句答複時,我已經落入了一個溫暖的懷抱。我茫然地站着,連擁抱都需要現場學習,唯有流淚可以無師自通——“悠仁?真的是你嗎?”
我一遍一遍地問他,然後聽到了他一遍又一遍的答複。
“是我,真的是我,我回來啦!!”
“……”
咚、咚,附近的鐘樓發出了聲響,是十二點的鐘聲。
新的一年到來了,雖然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詛咒是否已經被打破,但是……或許仙台的雪,真的已經不再下了。
“悠仁,新年快樂。”我說,“還有……”
“歡迎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