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娘子不在,但寶和香鋪生意依舊很好,葉秋水将夥計搶她錢的事情告訴掌櫃,掌櫃辭退了那些人,但那些人會聚在她回家的路上,或是溜到葉家偷錢,幸好葉秋水将錢都存進錢莊,他們無功而返。
江家的下人看不下去,告訴他們不要再打葉秋水的主意,為首的流氓是個不講理的人,反倒譏笑說:“咱們曲州百姓敬愛的‘江大人’貪财好色,私吞赈災錢,大雪天裡,多少可憐人挨餓受凍,不搶錢我們哪裡活得下去喲,你們江家倒是闊綽,自然是不在乎這三瓜兩棗的,畢竟胃口‘大得很呀’。”
江公宅的名聲很臭,這些月時常有人趁夜往府門前倒泔水,石階上的污漬難以去除,江公宅成日緊閉大門,隻有在夜深人靜的時候,府裡的下人才會偷偷打開門,清理滿地狼藉。
聽到這陰陽怪氣的諷刺,江家下人的臉色難看,漲紅着臉,說不出反駁的話。
當初江二爺貪财,與孫知州狼狽為奸,後來事情敗露,江家花了好大一筆錢才沒讓事情牽連到整個宗族。
如今二房在江家是人人喊打的存在,老夫人倒是有心想要接江泠回老宅子,奈何族裡的人不同意。
他幾乎是被家族厭棄,就連其他幾房侵占吞并二房的家産,族老們也是默許的。二房雖然被官府抄去大半家産,但剩下的也是一塊肥肉,他們以江泠年紀輕,又有傷病在身,無法打理家業為由,将族中田地收回瓜分,大房娶妻的聘禮中有許多便是搶的二房的鋪子。
這些江泠或多或少都知道,但他阻止不了,二房的賬目很亂,亂到無法清算,具體沒了哪些産業根本無從查起,且二房在族中不占理,想要讨說法都沒人理會。
下人們留在江公宅也覺得窩囊。
葉秋水被欺負,但她沒有告訴江泠,她跌倒了爬起來,自己拍幹淨衣擺,回到江公宅,如往常一樣,背書,練字,吃飯。
江泠如今已經可以坐起來了,少年又長高許多,不過如今沒有宋氏為他置辦新衣,他穿着短了一截的衣衫坐在書桌前寫字,臨近葉秋水回家時的那段時間他都會靜不下心,等她蹦蹦跳跳地跑過來,江泠才能靜心看書。
“我回來啦。”
小娘子雀兒似的跨進門,葉秋水先去洗了手,而後跑到他身邊,問他現在看的是什麼書。
“有不虞……之譽,有求全之毀……唔什麼意思?”
葉秋水認識的字多了,能讀書,但是看不懂。
江泠将書封翻給她看,“是《孟子》裡的句子,意思是人生在世,毀譽參半,應當早做好心理準備,‘不虞之譽’即贊美,遇上時切勿過多興奮驕傲,而‘求全之毀’則是難以承受的打擊與指責,若碰到了,也不用太氣餒。”
“噢噢……”
葉秋水似懂非懂,笑了一下,坐在他身邊,江泠合上書,聽她絮絮叨叨說起鋪子裡的事。
他擡眸,目光在葉秋水身上停頓了一下,突然問:“你今日遇上什麼事了?”
葉秋水叽叽喳喳的嘴停住,“怎麼這麼問啊?”
江泠道:“你早上出門時穿的不是這件裙子,手心還有蹭傷。”
他心細,方才葉秋水坐在她旁邊翻書時,江泠注意到她刻意避開掌心。
且她過去最喜歡穿的鵝黃羅裙已經許久未見着了。
葉秋水眼神閃了閃,說:“就是……回來的路上不小心摔了一跤。”
江泠目光洞悉,靜靜地看着她,葉秋水有些心虛。
片刻後,他“嗯”了一聲,示意下人拿來藥膏。
江泠将帕子用熱水浸濕,握着葉秋水的手,低頭擦拭她掌心的血痕。
少年眸光專注沉靜,眉眼鋒利嚴俊,看着隻覺得生人勿近,但動作卻很輕柔。
待清洗完傷口,又擦了藥,葉秋水坐下來看書,江泠也重新将目光放回到面前的《孟子》上。
看上去,他對她的借口深信不疑,沒有繼續追問,葉秋水心裡松了一口氣。
過了片刻,下人端上晚膳,葉秋水瞄了瞄,疑惑,“怎麼沒有蜜糕,我想吃。”
江泠說:“我同他們說了,這一個月都不可以再做甜食。”
葉秋水叫冤,“為什麼呀!”
江泠側目看向她,冷道:“你長了三顆蛀齒,夜裡洗漱後是不是又偷偷吃糖了?”
被他說中,葉秋水想反駁又找不到理由,氣鼓鼓地哼了一聲。
江泠太了解她,對她的性格了如指掌,不準下人再給她送糖吃,也不讓廚房做甜食。
葉秋水憤憤不平,氣得在江泠手上咬了一口,留下淺淺的牙印。
他冷淡依舊,說不給就不給,任她撒潑打滾都沒有用,江泠在這些事情上很嚴格,撒嬌都不能動搖他。
夜裡,葉秋水背完書回家休息,江泠叫來府中的幾個婆子,問其中一人道:“許媽媽,芃芃在外面是不是受欺負了?”
他開門見山地問,許媽媽神色為難,兩手握在一起,緊了緊。
小娘子不讓她們将這些天的事情告訴郎君,但這哪裡瞞得住,她不說,郎君自有其他法子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