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掙紮片刻,抵不住少年洞察秋毫的目光,歎了一聲氣,說道:“這些天,芃芃得了王家夫人喜愛,拿了許多賞錢,鋪子裡的其他夥計眼紅,時常圍住她,罵她,還搶她的錢。”
江泠眉心蹙了蹙,“罵什麼?”
“這……”許媽媽有些猶豫,“說她……說她和江公宅走得近,也不是什麼好人。”
葉秋水不理會他們刻意的編排與诋毀,誰罵她,她就罵回去,或是找掌櫃告狀,讓他趕走那些不學技藝,反而明争暗鬥,欺負旁人的夥計,隻不過她是個孩子,說出去的話,不及他們人多聲音大,漸漸的,鋪子裡的夥計都孤立她,誰都不和她玩,也不與她說話。
她回家,剛走出門沒幾步,便被拖到巷子裡,他們搶走她的錢,将她推搡在地,而後一哄而散。
江家的下人驅趕過,卻遭到冷嘲熱諷。
葉秋水自己機靈,後來會繞遠路,躲開那些人,可等回到葉家,又有調皮頑劣的孩子過來偷錢,沒爹沒娘,沒人撐腰,受了委屈,也隻能自己忍受。
許媽媽說:“郎君,寶和香鋪的掌櫃也知道這件事,他們做生意的,不想與我們江公宅扯上關系,怕外面說閑話,他們笑芃芃,說她定然拿過江公宅的好處,我怕再這麼下去,寶和香鋪就不要芃芃了,她還是個小姑娘,任人說閑話,将來對她名聲不好。”
江泠被人指責冷血刻薄,逼死親父,這個世道忠孝大于天,他遭人唾棄辱罵,各個書院也不敢收他,和他走得近,就會被牽累。
江泠垂下眼眸,唇線緊抿,置于膝上的手下意識蜷緊。
第二日,葉秋水發現江家後院的小門封起來了。
她不解,拍門,裡面沒有應答。
葉秋水爬上牆,跳下,像往常一樣,鑽進江泠的院子,但門窗緊閉,仆婦們也不準她進入。
她問道:“江泠呢?”
仆婦說:“郎君在看書,不許任何人過來打擾,來人,送客。”
葉秋水張口要說什麼,被下人架起胳膊,送了出去。
一連幾日她都未曾瞧見江泠,江公宅也不讓她進了,葉秋水爬牆,敲江泠屋外的窗戶,看到他就坐在裡面,像往常一樣低着頭,坐姿端正,握筆寫字。
她喊他,江泠不理,仆婦們聽到聲音,沖出來,捉住她,呵斥她離開,說她擅闖民宅,要報官。
葉秋水吓得縮回去。
她覺得很委屈,江泠就坐在那兒,聽到動靜,淡淡地掃過來一眼,但無動于衷。
幾乎是一夜之間,江泠就不理她了。
深夜,仆人們都歇下,葉秋水又翻牆,推開江泠的房門,少年作息規律,亥時歇下,卯時醒來洗漱,看書,但今日,江泠居然還沒有睡。
他睜着眼睛,看着葉秋水蹑手蹑腳地走進。
“你再翻牆私闖江宅,我就讓下人将你捆起來送去衙門。”
黑暗中,少年冷漠的聲音響起。
葉秋水吓了一跳。
她問道:“你怎麼了?你為什麼突然不和我玩了?”
她的聲音聽起來很委屈。
江泠沉默,而後道:“你很吵,你在這裡,我沒有辦法靜心看書。”
“我哪裡吵你了!”
葉秋水臉頰鼓起,氣呼呼的。
江泠說:“反正你來我這裡,也隻是為了吃點心,我現在不想白給你東西了,誰家的錢也不是大風刮來的,你快點走吧,不然我真的報官了。”
葉秋水不敢置信地問,“你覺得我天天來找你玩隻是饞你家的點心嗎?”
江泠沒有回答她,他平靜地注視着她的眼睛,雖然沒有開口,但答案昭然若揭。
葉秋水氣得胸口起伏,她瞪着江泠,但他始終很平淡,模樣像是在請她出去。
“走就走,我一點也不稀罕!”
她轉身沖出去,頭也不回。
江泠坐在榻上,垂眸。
輾轉反側,一夜都沒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