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晖不敢呆太久,他是偷偷跑出來,今早,江四爺與四夫人在屋中商量着搶鋪子的事,江晖就坐在一旁看書,聽到長輩的盤算聲,江晖忍不住開口打斷,“那些鋪子是二伯娘留下來的嫁妝,是給三哥的。”
“什麼三哥,你哪來的三哥。”
江四爺瞥他一眼,“人家現在可不是我們江氏的人了,他自然也無權繼承家業。”
“可是那本來就是三哥的東西啊,咱們四房又不是沒有鋪子,别人的東西幹嘛非要搶過來。”
話音剛落,四夫人就重重拍了一下他的後腦勺,江晖頓時吃痛。
“你懂什麼,蠢豬,二房這塊肥肉啊,我們不搶可就都被别人分了,到時候骨頭都沒得留給你,你竟然還傻呵呵的,人家都從家族除名了,你還心心念念個什麼勁,蠢東西。”
江晖捂着腦袋,被罵得心煩,實在說不過他們。
他将筆一丢,帶着書童偷偷來到江公宅附近,臨走前,江晖還将書袋裡攢着的零錢全都拿出來了。
“三哥,這是我前幾日買書買筆剩下來的錢,你都拿着。”
江晖翻出書袋,遞給江泠。
“不必。”
江泠推拒道:“你自己收好,以免回去不好交代。”
要是被江四爺與四夫人知道他私底下偷偷來找江泠,怕是又要被罵。
江晖讪讪,收回手。
“那三哥,你……”
江晖撓了撓頭,他看了一眼站在江泠身旁的小娘子,“你和她一起離開嗎?”
他倒是不明白,翻牆的情誼有這麼深厚嗎,江晖可還記得,一年多前,這個丫頭是如何嚣張,偷了孫仲言的錢袋子,還不肯認錯,張牙舞爪,揪壞了他們好多人的頭發。
又瘦又小,尖嘴獠牙,像隻猴子。
可現在,她穿得幹幹淨淨,面色紅潤,兩顆葡萄似的眼珠滴溜溜轉,圓臉肉嘟嘟的,看着與從前截然不同,十分嬌憨,又透着機靈。
究竟發生了什麼才會造成這樣的變化,而三哥那麼古闆嚴肅的人,竟然會和一個小賊走得那麼近。
江晖想了想,得出結論,“她是你的丫鬟嗎?”
怎知江泠搖頭,“不是。”
不知是不是錯覺,江晖竟覺得他似乎笑了一下,“是妹妹。”
江晖:“啊……”
他說完“妹妹”兩個字,江晖明顯地感覺到一旁的小娘子似乎更得意了,高高揚起下巴。
“好了,五郎,你早些回府吧。”
要是長輩們發現他不在,還偷溜出府,估計他要被關禁閉。
江晖還是有些怕他爹娘的,他下意識縮了縮脖子,唯唯諾諾道:“那三哥……我走了,你若是有什麼難處,可一定要告訴我,我……我雖然沒什麼用,但我一定給你想辦法。
江泠颔首,“好。”
……
江泠的書很多,搬離江公宅後,厚重的箱子将葉家的屋子堆得滿滿的。
葉家窮,本來屋子便又矮又小,這下更沒有什麼落腳的地方了。
江公宅的地契被族人收回後,江大伯讓人将垣牆築高幾倍,刷上棕油,使其無法攀爬,江泠剛搬走,他就将宅子賣出去。
東門街是個好地段,大概很快就會被人盤下。
江大爺做得很絕,他理直氣壯,既然江泠不再是他們族中的人,那麼也不别怪他冷血無情,不給他留活路。
江泠常吃的藥都帶在身邊,他現在還不能自己走路,站不了多久就會痛得跌倒,他還有一些壓歲錢,想等腿稍微好一些,就出去找事情做。
山上的書院,給一點束脩,可以有一間山舍住,是個很不錯的去處。
不過在腿能走之前,江泠隻能住在葉家。
前日去江家老宅尋葉秋水時,強撐着站立了太久,腿股處剛愈合的傷口崩裂,江泠又要養許久的傷。
萬幸的是當時備好的藥足夠多,還能撐許久。
葉秋水扶着江泠來到北坊,巷子裡站着許多探頭探腦的人。
這麼久來,曲州江氏鬧出的事情百姓們都聽說過。
江家三郎是個刻薄寡恩的性子,逼死父親,氣走母親後,又與族人起了龃龉,被趕出江家,他無依無靠,又有腿疾,隻有葉秋水這個傻子才會把他帶回家。
葉秋水無視鄰裡的冷嘲熱諷,扶着江泠,低聲道:“哥哥,前面有台階,慢一些。”
江泠撐着手杖,慢吞吞地擡起腿,艱難地跨過去。
隻走幾步路,他便已冷汗淋漓。
周圍的竊竊私語,他都聽在耳朵裡。
以往聽到的,多是贊美之語。
如今完全反過來。
江泠跨過門檻,院外還有人探頭張望。
“東門街的小官人居然跑來我們北坊了,稀奇哦。”
“什麼小官人呀,他是被族裡除名,沒地可去啦!喪家之犬!”
“什麼人才會被宗族除名?”
“自然是不仁不義之人了,你沒聽說過江公宅的那些事嗎?”
“瞧着畫似的郎君,竟然表裡不一。”
這些話,江泠都聽習慣了,他置若罔聞,葉秋水也不理會,扶着他進屋,關上門,隔絕掉那些窺探的眼睛與吵鬧的聲音。
“哥哥,我們以後就住在這裡。”
“這是柴房,這是竈台,這裡以前是雞圈,不過後來雞都被我爹吃了,我也沒有錢再買小雞崽,所以這一片就空下來啦。”
葉秋水拉着他坐在窗戶邊,伸手指着外面,興緻勃勃地給他介紹院子裡的布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