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窺被發現,傅維諾有一瞬間逃避的心思。
“其實沒什麼。”他怎麼可能問那麼離譜的問題,于是換了個話題,問印常赫:“事情辦得還順利嗎?”
印常赫手指在屏幕上點了幾下,又放起了輕緩的音樂。
他心中有些訝異傅維諾居然會主動詢問他的事,并不排斥,輕松的說:“算吧。”
他是将士,傅維諾其實很好奇他們的工作日常。
對于内陸普通民衆而言,戰争非常遙遠,信息也少之又少。多數時候,他們都是在結束了才知道曾經有一場戰事發生過。
就像是印常赫傳過死訊的那場,即便公開過有人犧牲,卻并沒有明确通報是誰。又像是他得勝回來的那場戰争,隻在最後簡單播報了一次,又很快被其他新聞占據版面。
在他小時候尚且還聽說過新聞播報哪裡遭遇了變異生物的突襲,但短短二十年中,城市一片安全,這種新聞越來越少。同時,邊境城市相關的新聞也越來越少。
他從父親死後,就更少接觸這些了。
而且“死而複生”這種烏龍,真的能這麼巧合嗎?
他看着印常赫的手思索,不停眨着眼睛,一看就經曆着頭腦風暴。
“是不是想問,被傳回死訊的我,現在卻又活着回來了。”印常赫眼中帶笑,仿佛将他的内心活動觀測得一清二楚,用一種肯定的語氣說道。
被戳中心思的傅維諾迅速擡頭看了他一眼,正巧與他側過來的視線相撞。
也許是溫暖的陽光柔化了眉眼,藏進了他眼中,有明晃晃的笑意,與平日沉默的模樣大相徑庭。
他不是一個很難靠近、難以相處的人。
這一刻,這個想法深刻烙印進傅維諾的思想之中,将他曾經産生的回避念頭排擠進角落。他甚至為自己的敏感多思而羞澀。
心沒有緣由的停頓了一刻,他睫毛在那瞬間輕輕顫動,不敢直視他,随即掐着指尖,問印常赫:“方便說嗎?”
車逐漸并入主幹道,進入通暢路段。印常赫将車速保持在平穩狀态,沉吟片刻。
“當然能說,現在這并不是什麼機密。不過,我沒想到你現在才問。”
這可能是他這幾天說得最長的一段話。
“那段時間戰事緊張,本來巡邊不是我的任務,但恰巧在那之前出現了一隊變異生物影響周邊民衆安全,被我的隊友解決。
後來觀測員隊友發現這些生物身上帶有母親舔舐的痕迹,又沾染上了隊友的氣息,極有可能會尋過來報複,所以那段時間我一直帶着隊友巡邊找它。”
傅維諾聽得聚精會神,比上課還認真,目光緊緊看着印常赫的側臉。
“後來呢?”
“後來我們在懸崖邊被偷襲,三個人都落下懸崖了。好在當時剛下過雪,中途也撞到了崖壁上做了緩沖,都活着。”
傅維諾後怕的深吸一口氣。
印常赫嘴角勾起了一瞬,随即恢複正色,繼續說:“我們在崖下修養了幾天,才正式找回去的路。但經曆了雪崩與暴風雪,做過的記号完全消失,平時隻能靠着太陽升起的位置來辨别方向。
走了好幾天,才在一個山頂位置看見那隻變異生物。”
傅維諾雖說日子過得不太好,卻也沒陷入過這麼艱難的境地。印常赫雖然說得平淡簡單,但經過大腦對語言文字的渲染加工,雪崖、暴風雪、兇殘的變異生物以及身殘志堅的三人畫面開始在腦海中生動演繹。
“那隻變異生物一般的武器難以對抗,我和隊友一槍一刀配合了許久才解決。我們在它的洞穴裡發現了信号槍,晚上的時候,就對着預估的基地方向發射了出去。”
聽到這裡,傅維諾松了口氣,應當結束了吧。不得不說,這個情況任何一個人活着回來都會極其激動、繪聲繪色的去描述當時的驚險與極限。
但從印常赫嘴裡說出來,就如同“我今天早上喝了一杯水”一般平淡。
印常赫等他都松了口氣,又話題一轉,說:“但那附近同樣也有敵軍駐紮,因為邊境難測的緣故,他們經常偷偷靠近我們這邊。
信号槍先召回的不是我們的隊友,而是借助地理優勢先一步靠近的敵軍。
我們爆發了一場激烈的戰鬥,我的隊友甚至差點因此犧牲。但還好在堅持了一小時過後,援軍趕來了。
我在戰鬥後昏死過去,等到醒來時,就聽說了有戰友在執行另一個任務時遭到變異生物突襲,不幸犧牲了。
但這個消息被敵方知道了,誤以為死的是我。于是大家将計就計,對外傳出了我犧牲的消息。
但沒想到這個消息也被人傳回了家裡,因為傳信息的人也是将士,所以大家都沒有懷疑真實性。”
說到這裡,他眼中露出一絲無奈。
傅維諾大概懂了。本隻是将計就計的臨時之策,但不知是誰當真洩露了信息傳回印家,再加上聯系不上印常赫,大家就真以為他死了。
“我對于敵方也許确實是一個阻礙,他們沉寂了一段時間觀測情況,終于在半個多月前按耐不住,發動了襲擊。我們有備等候,大勝一場。
後面又趁着他們慌亂之際圍剿了敵方基地,将敵方防守線擊退了幾十公裡,确保了他們再難以走上撻克拉山脈,我才被調回來。”
“好艱險,是該好好休息一段時間的,你們太辛苦了。”
傅維諾不知道該怎樣去關心一個将士,他沒有置身處地的經曆過,隻能靠着想象去體會其中的難。他隻能笨拙的說話,卻又覺得這些關切太過蒼白。
路程在傾聽的途中不斷縮小,印常赫停車時見傅維諾還用一種夾雜着欽佩、震撼、後怕以及可憐的目光看着自己,眉心蹙起,眼型都從漂亮的曲線變成了難過的模樣,心情不由得晴朗了幾分。
“這段時間忙完,我休息的時間就很多了。”他低聲解釋。心中很想上手去撫平他的眉宇。
美人哀憐自是動人,但看見他為自己難過,印常赫還是覺得不該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