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令别奏在燕水口煎熬了整整一個時辰,硬尋了個由頭,說長史還要等着他使喚,行過禮便撒腿跑了。
王校尉嘴上罵罵咧咧,但文書連帶着軍符送到手裡,他不得不動。他提着紅縧葫蘆大飲片刻,招呼侍從官:“将呂遲叫過來。”
“出去玩啊?”呂遲咧嘴樂了,兩顆虎牙尖銳,“忒好。”
“玩你個卵蛋。”王校尉将忻州連夜畫好的輿圖拍在他臉上,“你自己瞅瞅是個什麼地界。”
呂遲低頭看了會兒,嘀咕道:“堵着谷口兒放把火,耗死他們不成麼,非得打。就差這麼幾天了?”
“不好打。好打的差事也不會落到咱這隘口來。”王校尉又嘬了口水葫蘆,“真他娘窩囊。”
“讓我帶多少人?”呂遲問他。
“四十。”王校尉回答,“你自個兒挑去吧,我不管你。”
呂遲應了一聲,将文書揣進懷裡就要走。
“慢着。”王校尉又叫住他,“姓秦那小子……你給他重新安排日子,叫他去小樹堡巡防,這回剿匪别帶着他。”
呂遲轉過頭,靜靜盯了他一會兒。
“手底下兵都看着呢。”呂遲道,“你們要這麼玩兒,何苦把他塞到我手裡來?找個廟供着得了。”
“好個正經人,還顯出你了。”王校尉罵了他一句,“叫你做什麼就做。”
呂遲沒說話,也不知在想什麼。
大都督府催得緊,隔日呂遲便要率兵出燕水口。王校尉信不過他,走之前親自在校場上盯着點了遍兵,結果“秦無疾”仨字兒清清楚楚聽進耳朵裡。
他黑着臉扭頭看向呂遲,呂遲梗着脖子站在他旁邊,一副任打任罵的倔樣。
王校尉掌中擒着馬鞭,覆手而立:“他若死在外頭,你且自己去跟長史告罪,我保不得你。”
“昨天夜裡問他,要不要被人養在燕水口當個嬌小姐,平常劈劈柴,種種地,日子安生,能避禍。”
呂遲道。“他說不要。”
王校尉看了他一眼:“跟我有甚幹系。他的想法不頂事兒。”
“那你把他換下來,反正沒出營呢。”呂遲渾不在意,“衆目睽睽叫人看着。日後你手底下的卒子們怎麼想他,怎麼擠兌他,我且管不着。”
“狗東西。”王校尉瞪他一眼,恨道,“莫說這姓秦的,兩年前我就不該收了你。我哪兒是得了個好差事,我這是專給他關元成訓狗呢!”
呂遲“嘿”了一聲,看嘴角是笑着的,眼神卻冷清:“校尉放心,一條命而已,我保得住。”
孫七明沒想到秦無疾要跟着去剿匪。
呂遲明裡暗裡護着他,這事兒隊裡人都能看出個大概。那姓秦的前些日子跟人鬥槍都不敢使勁兒刺,面對匪子不得吓破了膽,他敢出燕水口呢?
孫七明想不通。
剿匪不比殺外敵,又撈不到多大軍功,做什麼摻和這苦差事。
底層軍卒的甲胄是共用的,平常收在軍械庫房,待用時再按人頭領出來,用完需及時上繳。秦無疾也領了甲胄,他比尋常人瘦一些,穿着皮甲都晃蕩,幸虧個子長得不矮,勉強撐住了,才不至于瞧着滑稽。
關軍出去幹活,裝備是很齊全的,披甲之外還配長槍一杆,埋鞘橫刀一柄,輕弓一張,長箭十五支。腰中背上叮鈴咣啷挂着這麼些東西,一開始不覺得,行軍時久便會覺得沉重。
走出半日,趙阜以為秦無疾得掉隊呢,沒想到回頭看看,他還在好好跟着。
趙阜夾夾馬肚子,靠近到呂遲身邊:“隊正。”
呂遲心不在焉:“嗯。”
“還有半日便到忻州了,你讓我心裡有個底兒。”趙阜問道,“方隊正早前剛領着弟兄們出去一趟,怎麼這麼快又輪上咱們?”
“還得是你。”呂遲笑了,“你看石光那不琢磨事兒的傻樣,我都懶得帶他玩。”
在燕水口看家的石光打了個噴嚏。他皺起眉頭吸吸鼻子,沒當回事兒,繼續領着人在城牆上巡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