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覺,時間在摩登叢林裡被無情遺棄,酒吧的歌單像是沒有盡頭,一首接着一首,永遠都是新鮮又刺激的。
大廳牆上挂着一個設計成廢棄工業風的機械鐘,撐着一副裝飾大過實用的花架子,悄無聲息轉過了零點。
等于天意拿起手邊空空的酒瓶時,才發覺桌上的酒瓶全都空了,身邊坐着的人好像進入了一個很古怪的狀态。
于天意自己喝得克制,畢竟打工人意識強烈,知道明晚要值班,不敢亂來,何況今晚的主角不是他,所以現在還算清醒。
“昂哥?”于天意伸手在華景昂面前晃了晃,不知試探了多久,華景昂才勉強給了他一個回應的眼神,可眸子裡已經沒有東西了。
即便如此,華景昂喝酒的動作也還沒停,他似乎不知道自己正在做什麼。
腦海中有無數歲月的記憶交織在一起,他試着認真審閱,然後給出一個反饋,可串起一切的那根線突然斷了,眼前變得一片混亂,他隻好原地不動,望着漫天紛紛揚揚的記憶碎片,以為自己不過是在看一場雪。
“我去,大哥你這樣太吓人了!”于天意趕緊拽了調酒師一手,“寶貝兒你在這裡千萬看好他,我去後廚拿點水和毛巾過來。”
調酒師懵懵地點頭,也有些微醺。
華景昂喝完杯子裡僅剩的酒,開始在桌上搜尋新的,全程一言不發,直到一個空酒瓶被他不小心碰倒在地,玻璃碎了,他總算停下了一切無意識的動作。
調酒師被碎響驚得起身:“昂哥你、你别動,我馬上來打掃一下。”
調酒師去到角落的儲物櫃裡取出掃帚,但桌邊仍傳出了動靜——華景昂緩緩站起身來,好像沒有想象中那樣歪歪倒倒,隻見他頓了一下,又開始移向包房門口。
“哎……”調酒師出聲叫住他。
“我,去趟洗手間。”華景昂說完撿起帽子開門離去,調酒師見他還能好好說話,放心了許多,趕緊将地上的碎玻璃清理幹淨。
華景昂關門之後先是靜靜地靠在門上,好像費了很大力氣需要歇息。
他仰起頭,走廊晦暗的燈光映在瞳孔裡,卻讓他記起了比賽場地的強光。他已經很熟悉,所以不覺得刺眼,有時候還總會拿這樣的強光和陽光做比較,區别就是,前者是冷的。
可他又覺得很不舍,因為相處的日子太久,強光好像已經是他的陽光了。
這很矛盾。
華景昂戴上了帽子,低頭貼着走廊邊緣前行,也許有些困惑在行走中就會被解答。
他無比精準地找到了洗手間的位置,甚至還可以有意識地禮讓與他擦肩而過的人,隻是這條路實在太過漫長,包房外充斥的喧嘩和強震朝他不斷湧來,讓他不得不在半路停下來休息。
就在腳步脫離直行軌迹的一刻,他與背後一個正在喝酒的人撞在了一起——
言崇飛好不容易才将瓶口對準了自己的嘴,這一撞,酒直接朝下嘩啦啦倒進了領口,刺骨的冰水瞬間浸濕了一大片,言崇飛當場僵住。
華景昂回過身怔怔地望着他,顯然已經失去了說“對不起”的語言能力。當然,對于眼前這個沒有一步是走在直線上的人,誰該說對不起還不一定。
兩人在昏暗的走廊裡視線相對,黯淡的光落在模糊的面孔上,隐隐約約催人一步步靠近。
就在這個時候,言崇飛覺得自己好像發出了類似于“靠”的一聲,具體記不清了,總之濕透的衣裳還在滴水,帶走了他最後的理智。
言崇飛一把揪住眼前人的衣領,手勁重得像一種示威,也像一種求救,但最後的事實證明隻是一種報複,他趁對方沒有任何閃躲,擡手就将剩餘的半瓶酒水從人家衣領裡倒了進去。
“咣!”
空酒瓶滑出掌心掉落在地。
言崇飛感到前所未有的乏力,實在是有些站不穩了,隻好往前踉跄半步,靠在了華景昂懷裡。
華景昂還來不及對自己慘遭橫禍的襯衫作出反應,轉眼就被這種乏力傳染了,兩人莫名其妙成為了對方的支撐,在這裡彼此依靠。
走廊的陌生人還在來來往往,他們仿佛一起失散在現實裡。
某一刻,似乎可以聽見城市邊緣傳來曠遠的呼喊,很吊詭,但是莫名讓人欣喜。
那聲音不屬于任何世界,隻存于兩顆心髒之間。
熱浪就這麼從心海裡翻了出來,兩人好像格外默契,擁抱因此變得越發纏綿,甚至不經意地掀起了更強的欲望。
華景昂情不自禁伸出手,輕輕搭在言崇飛背後,試圖去慰藉什麼,可指尖卻逐漸失了章法。
如同漫漫長夜裡對光明的一次試探,有且僅有唯一的機會,所以一切章法都是累贅。
不需要,不在乎。
在這樣的試探裡,言崇飛覺得怎麼樣都無所謂了,竟不知不覺,開始迎合這樣的毫無章法。
緊接着,不知道是誰絆到了誰,兩人搖搖晃晃的擁抱撞上了牆壁。言崇飛前後都有了支撐,所有思緒徹底放空,唯有手還死死揪住人家的衣領不放。
華景昂緩緩擡起手,掠過發燙的脖頸,捧住了他的臉。頰邊有淚痕殘留,他順勢替他抹去。一貫冰涼的指尖感受到了久違的溫熱,讓人忍不住越靠越近,直到呼吸相撞,成全了一種隐秘的訴說。
于是,進退的試探結束,兩人吻在了一起。
右手小指的尾戒不斷撞在耳釘上,摩擦出微弱卻撓人的清響,竟是越來越動情。一不小心失去控制,唇被咬破了,滲出血的味道,可相互的給予仍未止息。
也許,音樂聲、酒香、帶着腥甜的吻,本就是夜晚最好的良藥。
.
第不知道多少輪的蹦迪結束,邵輕志摟着包蕊再次興奮地回到吧台。
“言哥呢?”邵輕志見座位上沒人。
包蕊努力平複呼吸:“估計上洗手間去了吧!”
邵輕志一摸高腳凳,早已涼透,趕緊四處張望:“不對不對,哪有上這麼久洗手間的。”
“你怎麼連人家上洗手間都要管?”包蕊沒好氣地笑他,邵輕志倒是一臉認真,轉身朝洗手間的方向追去了。
調酒師在包房裡也遲遲沒等到華景昂回來,此刻門一開,進來的卻是于天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