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崇飛雲裡霧裡接收到信号，聽話轉了回去，可他總覺得哪裡不對勁，實在沒忍住又扭回頭，華景昂已經背過身去了，他隻好放棄這番詭異的眼神交流。

什麼跟什麼啊……

一個小時之後是集體複盤會。

衆人齊聚在辦公室内置的一間小型會議室裡，圍住一張白色圓桌坐滿一圈，氣氛因為興緻不高而顯得嚴肅消沉，仿佛是什麼決定人類命運的圓桌會議，一開口就全是生存與毀滅似的。

等待桌面光屏啟動的間隙，言崇飛見大家沒精打采，不免有些憋得慌，于是主動站了出來：“我先來說吧，這次演練有三方面的問題：第一個是節奏，因為路上出現了太多意外情況，導緻隊伍幾乎全程都處在慌亂之中，也從側面說明隊伍的臨場反應能力比較差；第二個是路線，主攻紅海區沒問題，但是先鋒彙合太晚，中途沒能及時調整，造成了體力過度消耗，而且後期進入一環的時候還出現了繞路的情況——”

馮一維聽得不是滋味，跷起的二郎腿換了一隻，緊挨着的馬知書則坐成了一具雕塑，全程一動不動。

“第三個，”言崇飛流轉的目光停在了華景昂身上，“自然就是隊伍之間缺乏默契，大家各打各的，基本上沒有合作。”

有的人拼命過頭，有的人卻在摸魚放水，整個卡十組可以說是一加一等于零，甚至還拐成了負值。

華景昂回應他的注視，輕微彎起唇角：“嗯，很專業。”

言崇飛：“……”

壞了。

不是“有道理”，也不是“挺認同”，偏偏是一句“很專業”，他一個來路不明的高齡新人能專業到哪裡去？

強烈的不安湧上心頭，言崇飛頓時坐立難安，對“言多必失”一詞有了更深的體悟。

“我也就随便一說……”言崇飛突然顯得底氣不足。

“不過，前兩個還好說，第三個問題在常規的無領導小組作戰裡其實很難解決，除非是打陣營戰，”華景昂接過他的話，“但大家應該知道，集團向來提倡的是個人戰，外面以陣營為單位的賽事也大多是由UG聯盟舉辦的，集團很少涉及……”

“為什麼？”言崇飛愣愣發問。

馮一維立時搶答：“這還用問嗎？咱們集團是行業老大，底下哪個陣營有資格跟咱們打？”

“UG聯盟也不行嗎？”呂明遠冷不防冒了一句。

馮一維：“……”

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你們别被UG聯盟這段時間虛張聲勢的花架子給騙了，”張良朋解釋說，“今年這屆伊力茨都看了吧？”

安星和呂明遠齊齊點頭，言崇飛稍顯茫然，左右瞥了一眼，這才發現自己像是考場裡唯一一個沒複習的考生，來之前倒是對具體的作戰形式摸了個門兒清，但對戰鬥以外的事卻隻是一知半解。

伊力茨……好像有點耳熟。

張良朋又說：“除了第一名的龍豐是個意外，其餘前五名都是咱們集團的明星戰士，整體水平根本就是碾壓UG聯盟的，他們才不敢跟咱們打陣營戰呢！”

新人們當即恍然，處在狀況之外的言崇飛也多多少少有些明白了。諸神之間的鬥法，通常都是打赢事小、打輸事大，在決策的時候總是需要慎重的。

華景昂順勢重新回到最初的話題：“哪怕是像伊力茨這種行業頂級賽事，剛剛說到的合作問題也始終存在。形形色色的人太多，我們沒必要去指望一個臨時組建的團隊能有多少默契，因此，隻有專注于提升個人綜合能力才是唯一有效的解決辦法。”

“但是，”沉寂許久的馬知書終于開口，“我感覺團隊環境還是很重要的。”

“這個不否認，但很多時候我們都沒法改變自己身處的環境，就像戰士在比賽時沒法決定自己的分組一樣，隻能試着主動去改變現狀，”華景昂沉穩得就像什麼新聞發言人，“雖然這聽起來對自己有點苛刻，畢竟人是有惰性的，但若想順利地按自己的意志前進，就避免不了要去排除萬難。”

言崇飛與華景昂正好坐在圓桌直徑的兩端，和煦的陽光從百葉窗裡漏進來，一人順光，一人逆光，他看着一縷亮黃色落進華景昂的眸眼，深黑如淵的瞳孔褪成了淺棕色，依然是目光炯炯。

光屏在眼前逐漸成形，馮一維伸出手在半空中點擊，從系統裡調出了卡十組的戰鬥複盤界面。

安星還在用筆寫寫劃劃，聞言越發感到焦慮：“唉，道理都懂，但實際做的時候還是好難……”

“之所以會覺得困難，很多時候不是因為行動本身困難，而是難在行動的意願。不想去，懶得去，都是很常見的情緒。林經理之前在虛拟館說，每個人都是獨立的個體，其實是更希望大家少去遷就自身的惰性，即便在沒有團隊合作、甚至沒有任何退路的情況下，也能擁有孤身一人去面對所有艱難險阻的勇氣。”

華景昂簡單陳述完，在一片靜默中點開了團隊賽時錄像回顧通道，遂轉向一直沒有吭聲的周介。

“現在先來看看你是怎麼掉下去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