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子屏幕顯示的時間正在無聲跳動，樓外的喧嚣逐漸被困意裹挾，從耳畔隐去。模拟演練後的頹廢終于堆積到了峰值，辦公室裡每個人都變得蔫了吧唧的，一句話也不想多說。

言崇飛躺在椅子上用反人類的姿勢勉強睡了一會兒，醒來的時候，窗格投射在室内的影子已經變換了方向。

門外依稀傳來嘈雜的腳步聲，應該是樓下的散戶準備去參加模拟演練了。言崇飛作為第一批遭受摧殘的小白鼠，非常清楚他們即将面臨什麼，此刻倒升起一股不着調的悲涼感。

随手點亮桌上的互動屏，系統欄彈出通知，說的是此次模拟演練的複盤資料已送達。

言崇飛按提示依次點擊，屏幕上一連跳出了許多花花綠綠的數據圖表，還有單人賽時錄像回顧通道。

這些數據的詳盡程度完全超乎想象。

四項指标成績就像魚肚被剖開，内裡掏得幹幹淨淨，所有具體的行動數據都條分縷析呈現在眼前，幾乎沒有遺漏。不僅可以分時段對比，還可以分區域對比，靈活到讓人懷疑自己是不是電腦程序變的，否則怎麼會這麼容易就被拆解成一堆代碼，被系統任意加來減去。

言崇飛堪堪擺脫午睡的混沌，這下倒好，大腦的工作流水線又被迫開始運轉。

餘光掃過周圍，其他人也已收到資料，正式進入了工作狀态。安星認真對照圖表做起筆記，呂明遠時不時轉頭看他，試圖參考一二。馬知書和周介表現得相當專注，連馮一維從旁邊走過都不曾察覺。張良朋的位置卻是空的。

人呢？

言崇飛意識到張良朋那小子似乎從食堂離開之後就沒有再回來。

他将椅子向後一轉，華景昂正好背對着他，一如既往喜歡站在桌前，保持輕微俯身的姿勢，用雙手支撐桌面，身後的椅子形同虛設。

言崇飛尋人的視線又很不争氣地耽擱在這位大佬身上。

他發現此人的背脊線格外好看，即使沒有站得筆直，挺拔的氣質也不曾損失分毫，而且完全沒有因為鍛煉過度導緻虎背熊腰，跟一些粗犷的肌肉大哥相比，身闆反倒顯得單薄。

隻可惜此人演練時的暴力行徑還曆曆在目，靶盤在他手裡根本沒幾個能留下“全屍”，言崇飛不禁悄悄撫過自己的肩背，深感真正單薄的“白斬雞”其實是自己。

“吱——”

茶水間的門被馮一維輕輕踢開，他接完水大搖大擺走出來，一眼就望見言崇飛正用直勾勾的眼神盯着華景昂。

别人都在埋頭苦心鑽研自己的數據，這家夥居然在明目張膽鑽研他師哥！

一聲殺氣騰騰的“喂！你往哪兒看呢！”還沒呼喝出口，消失已久的張良朋突然跌跌撞撞跑進了辦公室——

招搖的動靜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兩邊對望的瞬間，仿佛按下了暫停鍵。

衆人：？

張良朋僵住：“大家……下午好啊……”

衆人：？？

“拉了一會兒肚子……”張良朋顯得不好意思，趕緊擡手捂住上腹，又小心翼翼下挪到合适的位置。

衆人：？？？

華景昂回過身時，言崇飛已經将椅子轉走了，馮一維痛失抓現行的機會，遭殃的人就變成了遲到的張良朋。

“你小子的廁所上得夠久啊，怎麼不一口氣上到下班呢！”馮一維憤然放下水杯，徑直朝他走去。

張良朋慌忙扯住衣擺，想擺出臨危不亂的模樣，可當馮一維走到跟前的時候，他還是屈服于撲面而來的威懾，佝偻下身子，瑟瑟縮縮地說：“下、下次不敢了！”

安星想起食堂那幫兇神惡煞的前輩，心生惶恐，轉頭與呂明遠視線相接時，兩人似乎都表現出了同樣的隐憂。

“那還不快滾回座位去！”馮一維熟練擡腳踹他，跟往常一樣光打雷不下雨，沒帶幾分力度。

張良朋的反應卻意外有些過激，差點腿軟跪倒在地給大家拜了個早年，但他好歹是訓練有素的戰士，沒那麼笨拙，稍微變換步伐就穩住了身軀。

馮一維見他反常，忽然間明白了什麼，連帶着動作一滞，臉色陡然垮了下來。

張良朋繼續強裝鎮定，摸回自己的座位，坐下時還反複試探了幾下，才敢将重量挪上去。玩笑就此結束，他匆忙點出互動屏，努力跟上衆人的進度。

馮一維輾轉陷入沉默，直到坐回原位，審視的目光還死死鉗制住張良朋不放。

言崇飛将這種微妙的異樣默默收于眼底，再回頭時，華景昂背倚在桌邊，與他正面相迎，兩人又沒來由地看了彼此一眼——言崇飛莫名生出想搭話的沖動，華景昂卻相當謹慎，對他搖了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