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法果然奏效，言崇飛的神情出現了微妙的變化，陽光垂落眼睫，為眸子覆過淡淡的陰影。

“那是上一個病房了，這次又換了一個，你不知道嗎？”言崇飛終于舍得開口理會，卻是陰陽怪氣的。

邵輕志平時雖然管天管地，心眼比海綿孔還碎，但有些事卻是言崇飛操心得更多。他的腦容量能裝下方圓一畝地的事就已經是阿彌陀佛，并不敢奢求面面俱到。

邵輕志尴尬一笑，趕緊指向路邊那棟紅樓，問：“是這裡嗎？”

兩人方才進了大門就直奔住院部而去，取完蛋糕卻被告知病房有變，于是又在護士的指引下來到此地——榮耀醫院唯一的一棟紅樓，不會有錯。

然而，邵輕志一看見門牌就打消了進樓的念頭：“怎麼會是這種地方啊，裡面不會有神經病吧？”

言崇飛朝他翻了個白眼：“沒看見旁邊還有一塊門牌，寫的是‘康複療養實驗基地’嗎？”

邵輕志仍有些猶豫，轉眼卻見言崇飛徑直走了進去，他幾番為難，也隻好硬着頭皮跟在後面。

療養基地在精神衛生中心的上層，電梯門前正有人群聚集等候，言崇飛習慣性繞去人煙稀少的樓梯間，邵輕志也習以為常，卻沒想到此處的樓梯間大有不同，采光極好，牆壁上貼滿了童真的塗鴉和溫馨的話語，絲毫沒有别處陰冷幽閉。

言崇飛走在沐浴着陽光的台階上，由衷感到心情舒暢不少，順帶将邵輕志這家夥也看順眼了。

“言哥，今天在養老院的事你别怪我……”邵輕志似是良心發現，借着大好時機開始認錯。

“誰怪你了，”言崇飛突然落入惆怅，“其實你今天說快到第十個年頭的時候，我才恍然回過神來，沒想到時間過得那麼快，好像什麼都沒做就滄海變桑田了……”

兩人在樓道裡一個拐彎，上方當即出現陌生的人影，言崇飛愣愣擡起頭，不偏不倚迎上了那人藏在帽檐底下的視線——

華景昂同樣俯下目光，第一眼認出了面前的言崇飛。

就在猝不及防相遇的瞬間，兩人已經百分之百确信了彼此的身份，言崇飛旋即打量于他，察覺到華景昂腕上戴着印有二維碼的挂号手環。

隻一眼，華景昂很快将手環藏進衣袖，避開了視線交流。

“怎麼了？”邵輕志見言崇飛莫名停在原地，跟着擡頭望了一眼。

還沒等看個清楚明白，言崇飛忽然拉住他的胳膊，急匆匆往上趕路，故意提高嗓門說：“哎呀！我剛想起來我今天是真有别的事要辦，咱們還是走快點吧！”

三人就此擦肩而過，華景昂重新壓低帽檐、拉高口罩，加快腳步消失在拐角處。

言崇飛繼續強推着邵輕志爬樓，心思卻不自覺懸在下方。

他怎麼會在這兒？

邵輕志不是瞎子，自然對剛才狹路相逢的陌生人留下了印象，這種感覺很是玄妙，但他遲遲琢磨不透。

“言哥，你有沒有覺得剛才那人很眼熟？”

邵輕志随便一句話就吓得言崇飛心跳急遽飙升，他趕緊發動胡說八道的技能，相當敷衍地說：“想多了！帥哥都長得眼熟！”

“那倒是……嘶，不對啊，人家帽子口罩戴得嚴嚴實實，你怎麼知道是帥哥？”邵輕志迅速點出破綻。

真是要了命了！

言崇飛繼續打哈哈：“我有透視能力不行啊！氣質！氣質懂嗎！快走吧你！廢話真多！”

“不是吧？上回小蕊帶你去她的姐妹局玩，結果你他媽回來連到場有幾個女生都沒數清楚，長相也全忘了，怎麼現在對男的看得這麼準？”

言崇飛：“……”

這沒眼色的東西！

.

療養基地的味道已然尋不見醫院消毒水的殘迹，反倒和言崇飛在戰士大廈熟悉的機器氣息有些相似，幹濕适中，帶一點淡淡的苦味。

由于入口較為狹窄，到訪者都會顯得很突兀，言崇飛和邵輕志一來就被幾名工作人員團團圍住。

講清來意後，兩人被帶去長廊盡頭的VIP病房，腳步變得越來越輕、越來越忐忑，直到工作人員拉開房門，從他們身邊走遠，世界仿佛瞬間跌至沉寂的冰點。

言崇飛悄悄捏緊蛋糕盒的提帶，含住一口氣才敢蹑手蹑腳走進去。

病床上正躺着一個年輕男子，透明氧氣罩蓋住幾乎大半張毫無血色的臉，長年阖上的雙眼就像一幅畫上輕輕勾勒出的兩筆，眉毛也淡得厲害，模樣幹淨得一點都不真實。

床頭的标簽寫有姓名和年齡：尹淵，29歲。

言崇飛将蛋糕輕輕放在桌上，俯下身認真望着眼前沉睡的人，笑起來竟沾了點淚光：“阿淵，我和邵子來看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