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外人想象的精英外表不同,紀昊森看上去不像一個精緻的人,他今晚隻裹着一件發灰的羽絨服,進門的瞬間,屋内的熱氣就将他的眼鏡糊得徹底,他不得不摘下擦拭。
“紀老大來了嘿!”
“可算來了!今天無領導集團的發布會到底是怎麼回事啊!”
大廳裡聚集的人群遠比想象中要多得多,臉生的、臉熟的,一見紀昊森就開始七嘴八舌叫嚷起來。
這個地方其實是UG聯盟的戰士總部,内裡仍然遵循城堡式的裝潢設計,大廳盡頭鋪滿台階,通往未知的二樓,衆人就擁堵在樓梯口,還有幾個人坐在樓梯上,似乎隐隐彰顯着身份的不同。
紀昊森匆忙戴回眼鏡,終于看清了眼前的場面——平時聯盟裡活躍的戰士幾乎都來了,有的義憤填膺,有的猶疑警惕,一切灼熱的視線聚焦在自己身上,頓時連呼吸都變艱難了。
紀昊森做好心理準備朝樓梯走去,衆人也為他讓出了一條康莊大道,見他一步步往上走,直到轉身可以看見所有人。
紀昊森停下腳步,正式開了口:“大家先别着急,關于今天公布的收購和外援兩件事,首先我必須要向大家解釋清楚,聯盟對此毫不知情——”
“什麼?你們真不知道?那外援到底是真的還是假的啊?”
“還用問嗎?龍豐和柏來平時從來不會缺席的,今晚一個都沒到場!”
話音未落底下又喧嚷四起,紀昊森趕緊叫停:“大家先聽我說,聽我說。”
此時他身旁一個背倚欄杆的女孩也跟着喊了起來:“一個個都聾了是吧!讓你們别吵了聽不見嗎!”
争議聲戛然而止。
紀昊森反倒被她的叫喊震懾住,弱弱補了一句:“明月,謝謝啊。”
問明月是UG聯盟所有公開過的首席戰士中唯一的女性,綜合數據排行第六,雖然這個一聽就是假名的名字如此風雅,本人的氣質卻相當朋克,左邊頭發直接剃了一半,眼神裡時不時帶點刺,容易讓人望而生畏。
她對面站着一位高壯男子,此時鎮定地抱着雙臂,玩笑道:“月月還是這麼兇呢,小心沒男人要。”
“嗬,”問明月嘲道,“那可得謝謝你對我無上的祝福,差點也忘了恭喜昏哥,龍豐走了,你就又能混進前三寶座了,從此兩人之下、萬人之上!”
黃昏尴尬地彎起嘴角,比誰都清楚問明月是在諷刺他。
身為聯盟首席TOP4的黃昏今年已經三十五歲了,放在業内堪稱絕世罕見的老古董,若非去年龍豐在伊力茨比賽中一舉奪冠,排名一夜之間超越了他,他還是衆人眼裡兢兢業業的楷模老大哥。
隻可惜,他辛勤付出了那麼多年才爬上去的位置,人家區區幾年就憑驚人的天賦輕而易舉跳上來了,顯得他就像個笨拙的小醜——不,是老醜。
就在紀昊森試圖勸慰幾句的時候,大門突然被拉開,從外面傳來熟悉的聲音:“怎麼?就這麼盼着我走?”
龍豐沉浸在自己閃亮登場的氛圍裡,臉上依然挂着吊兒郎當的笑,沖樓梯上的紀昊森招了招手。
他身後緊跟着柏來,同樣擺弄出一副戲谑的神情,目光輕蔑地掃了一圈:“啧,龍哥,看見沒,一片殺氣騰騰,搞得我倆跟什麼罪犯似的。”
“這話說得,你不就是芳心縱火犯嘛!”第三個人從背後蹿了出來,熒光指甲片在不算明亮的照明下格外顯眼,嗓音捏得尖尖的,卻是個喉結突出的寬肩男人。
柏來早就習慣了别人的誇贊,此刻得意地聳了聳肩膀。
紀昊森見狀松了口氣:“謝天謝地,卡爾,你們終于到了!”
卡爾直奔紀昊森,委屈巴巴道:“哎喲我的老紀,這天寒地凍的,人家要不是一個稱職的領隊,才不跑這一趟呢!”
紀昊森幹笑兩聲:“辛苦辛苦。”
“喂,你們兩個到底叛變沒!”黃昏懷着敵意,站在高處直截了當抛出質問。
卡爾皺着眉沖他跺腳:“黃昏你這個一如既往粗魯的男人!”
然而黃昏一語切中要害,所有人都緊盯着龍豐和柏來,期待一個清清白白的解釋。
龍豐的視線微微閃爍:“聽昏哥這個語氣,好像我倆要是承認了,今天就别想活着走出這個門了。”
黃昏見他們态度不明,頓時來氣,剛往下走了幾步,紀昊森連忙阻攔道:“還是先聽我說——”
“要說就快點說,别磨磨唧唧了,憋多久了都!”問明月實在對自家經理的控場能力感到擔憂。
紀昊森有些慚愧,繼續提高音量:“大家應該或多或少了解過聯盟這一年來的經營狀況,最近西邊的無限城也開業了,對UG樂園沖擊不小,實話說,我們的情況不太樂觀,與NET科技漸行漸遠是預料之中的事,但沒想到會這麼快,而且防不勝防,給了集團一個趁虛而入的機會。”
“體系那幫人就是黑!見咱們這些年人才多了,實力提起來了,就各種打壓,真是仗勢欺人!”
“就是!他們自己的戰士青黃不接,居然還跑來挖牆角!”
“但是請大家放心,”紀昊森信誓旦旦,“聯盟成立至今已經快滿十年,絕對不可能被輕易擊潰,也絕對不可能讓無領導集團就這麼一步步拿走控制權,我們與AM集團的合作已經談得差不多了,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AM集團作為信息技術巨頭,在傳媒和網絡方面幾乎無可匹敵,是當前為數不多可以比肩無領導集團的存在,紀昊森這麼一說,衆人就像吃了顆定心丸,心裡總算好受了許多。
可偏偏此時,柏來非要潑一盆冷水:“我怎麼聽說,隔壁‘領戰計劃’的執行人之一就是從AM集團跳槽過去的,紀經理,你确定你沒被别人聯起手來耍着玩吧?”
紀昊森沒有發怯,依然很笃定:“你說的林莉吧,我跟她認識,她當初在AM被壓榨得很厲害,就算易丞沒有邀請她,她遲早也會離職,所以我并不覺得她跟老東家還會有什麼牽扯,況且這種無故挑釁的手段也不是她的風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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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樣在這個不算太平的夜晚,林莉獨自坐在經理辦公室,随意翻看着網上的輿情,眸中映射的亮光頻繁閃爍,看起來有些沉抑。
她不自覺想起階段測驗那天,在華景昂離開辦公室之後,她與易丞之間的一對一質問。
“易丞,你到底想要什麼?”林莉無數次想問出口的問題終于問了出來。
從兒戲般銳減晉級戰士數量那一刻開始,她的直覺像被紮破了洞的氣球,漏空到一無所有,反而變得敏感,可以捕捉到任何微末的細節。
她時常覺得,她對易丞其實一無所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