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你你……”言崇飛一時驚得無話可說，捋了好幾口氣才将飛升的心跳拽回基準線。

周介僵硬地站在裡面：“我，剛才沒來得及提前出來——”

下午訓練告一段落，更衣室人來人往，夾着不少半生不熟的面孔，周介總是習慣性避免跻身熱鬧之中，換完衣服便繼續留在隔間内，想等人煙散去的時候再出來。

結果，好不容易聽到外面複歸寂靜，開門的刹那 ，兩位隊長對話的聲音又突然響起，他錯失推門而出的機會，不得不硬着頭皮待到現在，由此衍生出眼前的尴尬時刻。

言崇飛遇上這種“開門大吉”的事不止一次，前幾次還是看見他躲在隔間裡寫寫算算，今天直接悶不吭聲大變活人，算是讓人歎為觀止。

真想連夜給這家夥頒一個諾貝爾密閉空間學獎。

“對了周介，”華景昂趁勢叫住他，“我這次有意向推薦你參賽，隻是不知道你自己……”

華景昂有所省略，一切卻是不言而喻，周介很快明白他的意思。

過去數月，也許更久，周介一直試圖隐身于集體，不争不搶，不喜不悲，如今放了幾天假，回來就像變了個人似的，熟悉的人肯定會好奇背後的原由，至少想要确認這些是否真正屬于他個人的意志。

他纖秀的手稍顯無力地垂在腿側，醞釀一陣，用一貫平緩的語氣說：“上次階段測驗，我說我不明白華隊你為什麼會那麼拼命，當時你解釋了很多，我後來也仔細想過了，人确實是貪心的，嘗到了一點拼命的滋味，就會想試試更多……”

言崇飛聽得認真，眉頭卻不自覺發皺。

周介這些天的訓練質量确實遠勝往常，努力讓自己沉浸其中，上進的模樣一度讓人覺得有些陌生。

可像他這樣原本遊離在外的人，越是積極就越顯得擰巴。

他好像急于改變什麼。

仿佛腳下踩着時間的沙漏，再不全力以赴就要來不及了。

這種直覺尖銳又确鑿，一秒貫穿了前後所有共識，言崇飛對此深信不疑。

但正如周介回來的第一天那樣，言崇飛再多疑問也依然不會追問什麼，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隐衷，不必事事都話與人知。

“隻不過目前參訓的這些人裡，好的向導人選還輪不上我，應該是正五組的張隊長他們，這一點相信華隊很清楚——”周介非常坦誠。

華景昂露出一絲微妙的笑容，言崇飛見縫吐槽道：“張天材能答應就見鬼了……”

“我覺得馮一維也挺難說服的，華隊言隊你們還是抓緊時間吧，之後如果有什麼需要可以再叫我。”周介簡單颔首示意便離開了更衣室，沉靜的表情底下多了幾分淡淡的腼腆。

言崇飛從隔間換好衣服出來，華景昂還安靜站在原地，目光停留在門口，微微出神。

“原來階段測驗的時候你倆還有閑工夫聊天呢？”言崇飛随便撿起一個話頭。

華景昂回頭見他外套衣領内折，順手替他翻了出來：“你要是想聊，下次也可以陪你聊。”

言崇飛當即“啧”了他一聲：“誰想了……”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拌嘴到走廊上，言崇飛忽然好奇道：“你這一趟過來都叫過誰了？”

“你是第一個。”華景昂說。

“是嗎？”言崇飛感到心跳快了半拍。

“我是按溝通難易程度來排序的。”華景昂又說。

言崇飛頓時不解地問：“我有那麼難溝通嗎？竟然比馮一維還難？”

華景昂停住腳步，回以一個質疑和同情兼備的眼神，言崇飛刹那醍醐灌頂：“我不會是最簡單的那個吧？”

華景昂默不作聲，言崇飛瞬間感到臉上挂不住了，虧他剛才還為自己的堅定不移感動得稀裡嘩啦，敢情華景昂就沒怎麼想過自己會拒絕……

言崇飛突然有些忿忿不平：“那……那馮一維憑什麼才排第二？他那個狗脾氣，恨不得離麻煩事越遠越好，怎麼可能願意摻和進來？”

五分鐘後的訓練室——

“我想想……”馮一維坐在平衡闆邊緣，汗水糊了一臉，整個人略顯低沉，似乎還沒有從之前的情緒裡完全走出來。

言崇飛斜靠在牆，左看右看都看不慣他這副一本正經的沉思模樣：“不對啊，你不應該立馬就推脫嗎？”

華景昂知道他還在執着排序的事，忍不住露出“你看吧”的無辜眼神，言崇飛登時敗下陣來，願賭服輸。

馮一維靜靜喝了口水，視線遊移在地上，戰士大廈五年的日日夜夜都融進了腦海裡不斷變換的光影，天空為幕布，黑白交替，或陰或晴，而他永遠隻是底下的旁觀者。

坦誠來講，他确實隻想安分守己熬過這兩年，然後順利從新人營退役。晉不晉升無所謂，出不出名更不在乎，因為他本來就已經擁有了很多人可望不可及的東西。

可自從去年開啟“領戰計劃”，馮一維深切感到自己原有的生活節奏都被打亂了，新人湧現，故人重逢，一樁一件總在潛移默化吞噬他的初衷。

他被迫走出自己的舒适圈，一步不夠，就不情不願再走一步，結果直到今天——

“……呂明遠你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