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候,霜陽背過身去最後一道目光是留給他的,眼角微微挑起,緊鎖的眉心填滿了笃定和警戒,說的是,此事與你無關,不要多管閑事。
馮一維就此沉默了。
混亂的輿情洶湧襲來,他本以為自己能夠抓住什麼蛛絲馬迹,多少顯得有點用處,最後卻隻是迷失在原地,再不知該走向何處。
這一刻,幾乎印證了這五年。
從他選擇成為作戰特長生開始,考上戰大,入職無領導集團,已然是一條完美的軌迹。父親也曾對他滿懷希冀,大小應酬都愛将他帶在身邊,但沒過幾年,這種熱情就逐漸被他在集團平平無奇的表現磨滅了。
他沒有什麼野心,父親也不再指望他什麼,深夜攜着濃重酒氣回到家裡,面對兒子對他身體健康的诘問,也隻是冷淡地說:“臭小子啰裡八嗦,生意上的事跟你沒關系,你老老實實訓練到退役就夠了……”
嗬,又和他沒關系。
什麼都和他沒關系,那他做的一切到底有什麼意義呢?
“我承認,”馮一維終于開口說,“我最怕麻煩,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但我也不想成為别人的麻煩。師哥,就算加上我,咱們又能有多少勝算呢?”
華景昂坐在他身旁,勉強估出一個數字:“不到五成吧。”
馮一維一副不出所料的樣子,無奈地扯了扯嘴角,言崇飛難得見他換上這身矯情混蛋的“皮膚”,也認真起來:“你問這個問題毫無意義,哪怕我們有九成勝算,也必須要做好出現那一成失敗的準備,比賽就是這樣,意外到處都是,想赢就上,怕輸就不上,選擇題還不會填嗎?”
這次換馮一維和華景昂同時注視着他,言崇飛立馬繃起臉皮擺了擺手:“哎呀,話糙理不糙,反正就是這麼個道理……”
華景昂接着娓娓道來:“我也不是在随便拉人,眼下時間緊迫,又要準備陣營戰,我肯定會優先用卡十組的人,畢竟大家已經一起訓練了好幾個月,默契基礎更好。根據現有的數據,再結合我對你們的了解,先鋒的最優人選确實是師弟你,但就像言隊剛才說的那樣,勝負心因人而異,這是不能勉強的,想赢或者怕輸都沒關系,更不會成為誰的麻煩,你不要有負擔。”
馮一維垂下頭自嘲:“師哥,我雖然平時自我感覺良好,瞧不起這個瞧不起那個的,但其實心裡也真沒覺得自己有多厲害……”
“你階段測驗也是這麼說的,實際效果不也還行?”華景昂側過臉努力靠近他的視線,主動提起當時出彩的枳首蛇軌迹,坦誠攻心的功力已經到了聞者膽顫的地步。
邊上的言崇飛忍不住暗暗稱奇,領導就是領導,勾起人來一套一套的,這家夥階段測驗的時候到底跟多少人暢聊心扉了……
“那……張天材也在?他能答應嗎?”馮一維很快追問起其他事宜,參賽态度有了明顯變化。
“不重要,反正優先的是你。”華景昂言簡意赅。
馮一維喉嚨一哽,當即下定決心:“既然師哥都這麼說了,那我就……就這樣吧!”
言崇飛:“……”
瞧這一臉勉為其難,倒還真讓這小子給答應了。
“謝了。”華景昂突然道謝,仿佛剛剛也捏了一把汗,起身之時,腳步忽地發軟,向後晃了半步,言崇飛心頭一驚,趕緊沖上去從背後扶住他。
華景昂的臉色果然又比之前難看了,言崇飛悄悄掐着他的胳膊,生氣地在他耳邊喃喃:“你又多久沒休息了?”
華景昂順了幾口氣,重新站定,還沒來得及狡辯,一無所知的馮一維突然擡頭詫異地望着兩人,不明白為什麼眨眼間兩人就摟上了:“怎麼了這是?”
言崇飛立馬松開環在華景昂腰間的手,此地無銀三百兩地咳了咳:“呃,飯點都過了,你們不餓嗎?”
華景昂被他強制滾去休息的眼神威脅,順着說:“有點。”
“哦,那你們去吃吧,我現在不餓。”
“行行行,辦公室有吃的,餓了随時拿,晚上培訓會記得别遲到啊!”
馮一維總覺得哪裡不太對勁,但也想不出個所以然,隻能眼看着打完招呼,兩人鬼鬼祟祟互相拉扯着離開了訓練室。
“啪。”
言崇飛将食堂送來的晚飯不客氣地扔上桌子,順便擡腳關上會議室的門,連拽開椅子的動作都怨氣騰騰。
華景昂坐在對面,目光追随他的一舉一動,暫時沒敢吭聲。
等到言崇飛刨了半碗飯,華景昂才出聲說:“我吃完就回家了,晚上有什麼事辛苦盯着點。”
言崇飛停下筷子,想來想去還是直接開門見山:“華景昂,你這樣怎麼讓人放心?萬一哪天在哪兒暈倒了,沒人知道怎麼辦!”
華景昂努力保持着不占理的謙卑态度:“我還沒有嚴重到出現暈倒的症狀,而且每天絕大部分時間都待在公司,身邊不是有你嗎?”
“我……”言崇飛忽然感到心頭被擰了一把,“我又不可能一直都在你身邊!”
聞言,華景昂眸中一點亮光悄然隐了下來:“說的也是。”
言崇飛與他四目相對,有種越說越糊塗的錯覺,說出口是一回事,聽起來又是另一回事,他稍稍挽回道:“我是想說,像你一個人在家的時候,要怎麼辦?”
華景昂似乎還陷在上一秒的思緒裡,此刻的他目不轉睛,語氣卻突然生疏起來:“言隊,你應該明白一個道理,不管是誰,都總有一個人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