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底的秒針一下又一下轉動着。

此時此刻，寂寥的落日隐于高樓大廈背後，夜色蔓延開來，伴着無情的寒風，掃過大街小巷庸庸碌碌的人影。

“一二一！一二一！”

恍惚中，仿佛能聽見舊日的聲響，言崇飛看見一個年輕的自己，停下腳步彎腰急喘，眼前浮現出許多熟悉的面孔，其中一個細眼薄唇的少年回頭沖他笑道：“言哥，你看你跑這麼快幹什麼，現在體力跟不上了吧？”

言崇飛稍顯哀怨地瞪着他：“曾星海我去你大爺的。”

“大曾你少說幾句吧，言哥難得這麼努力，不準打擊人家。”

“就是就是，等咱言哥認真起來，你倒數第二的位置可就不保了！”

“你們幾個有完沒完？”

冷冽的女聲在前呼喝，嘻嘻哈哈的吵鬧就此漸行漸遠，曾星海也跟着開懷：“瞧這話說得，我和言哥誰跟誰啊，倒數第二我直接讓給他都行！”

言崇飛：“……”

“快閉嘴吧你，”邵輕志從身後一巴掌掃過曾星海沖天的頭毛，“又想罰站了是不是？”

曾星海一秒靈活逃走，邊跑邊喊：“邵子你個倒數第三也沒比我好到哪裡去，要罰站大家一起罰咯！我可不管你倆了，先走一步！”

興奮得沒頭沒腦的少年撲向陽光熾烈的方向，身影被強盛的光亮逐寸吞噬，漸漸消隐于眼前。

言崇飛遙遙望着前方明亮得近乎刺眼的路，不甘心被大部隊越甩越遠，咬緊牙關用力往前追，邵輕志跟在身旁：“言哥，我隻能陪你再跑這一小截路啊，等過了前面那個路口，我就要提速了。”

言崇飛那時總喜歡繃着苦大仇深的臉，一邊不爽地瞟了邵輕志一眼，一邊觑準時機扒拉他的肩，然後耍賴往前猛沖，将一切都甩在身後。

待他超越在前，還沒來得及好好歡喜，前方的隊伍已經跨過路口闖進了林霧更深的路段，徹底從視野中消失。

那一刻，言崇飛覺得自己好像不管怎麼努力，也不可能再跟上了。

于是他跑到路口再一次停了下來，轉過身去，背後突兀的熱鬧街景讓他瞬間愣在原地。

琳琅滿目，人山人海，頭頂的黑夜在耀眼的燈光裡像是泛着塵灰，邵輕志身旁多了包蕊，兩人在街上摟着有說有笑，還不忘回頭沖他擺手告别。

“言哥，我們先去逛了，拜拜喲！”

言崇飛感到臉上的笑容在自顧自迎合，但心思已經放空了大半。

和林霧遮擋的視線一樣空。

的确，言崇飛從很多年前就明白了這個道理，沒有誰可以一直陪着誰，獨行才是常态。

他就這樣獨自穿過人潮洶湧的美食街，穿過四面八方都有紅綠燈循環交替的樞紐路口，到處都是明燈高照，要去的遠方卻越來越暗淡。

他不知道遠方是什麼地方，但從某個時刻開始，他常常想象那裡會有一片海灘，唯一的燈火來自燒烤攤，亮度剛剛好，足夠他看清手裡一簇鮮花，還有不遠處與他相望的那個人——

“我不想跟你吵，我也管不了那麼多，”言崇飛複雜的目光凝結在華景昂臉上，“我是真的擔心你，老華，算我求你了。”

華景昂眸光倏然一顫，眼底的哀情被愧疚取而代之，他默默沉下視線，呼吸變得重了些。

言崇飛同樣沒再吭聲，繼續埋頭吃完剩下的飯菜，起身收拾的那刻，華景昂忽然抓住了他的手，仰起頭定定地望着他的眼睛：“我剛才的意思是，既然沒有萬無一失，就隻能交給自己克服，所以你要相信我，或者說，我希望你能相信我。”

言崇飛很快就不争氣地接受了他的解釋，語氣還帶點幽怨：“你最好是……”

“師哥！師哥！”馮一維突然現身敲門疾呼，“出事了！”

又出事了？

真是一頓飯也不讓人消停。

言崇飛趕緊抽走自己的手，轉身拉開會議室的門，華景昂稍顯恍惚，抓空的掌心還停留在原處，緩了片刻才起身，将注意力轉向十萬火急的馮一維：“怎麼了？”

馮一維急切地攥着手機，臉上是從未有過的慌亂：“新的輿情又出現了，是關于大小姐的！”

.

七樓，經理辦公室。

呂趙霜陽将手裡的平闆默默放在林莉的桌上，似乎已經做好了準備。

平闆屏幕上是輿情監控系統的詞頻功能區，經過短短幾個小時的發酵，爆炸式擴張的信息泥沙俱下，無數關鍵詞在大數據超高速統計之下實時跳動着，字體顔色随着焦點集中度提高而越發殷紅發紫。

“呂氏集團”非常不合時宜地闖入了作戰相關的字眼裡。

起因在于，集團發布會結束之後，各家媒體整理好資訊進行全渠道發布，其中夾雜着許多發布會現場的照片，有一張正好拍到霜陽到台邊調整設備，評論裡很快有人認出她是呂氏集團的千金。

緊接着，她的形象氣質和“呂明遠”照片高度重合的事實，也在又一輪的猜疑和剖析中被無情揭開。

“卧槽，這臉型，這身段，真的太像了，就是呂明遠本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