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光影一晃,言崇飛不自覺感到血液翻湧,陣陣朝向眉心拍打,他近距離對上華景昂的視線,不得已伸出指尖将他輕輕往外推開半寸:“别這樣……老華……”
“今天剛組好大半個隊伍,大家都需要你,而且人家杜昌初來乍到,第一次參加晚訓,你要是不在,多不合适。”言崇飛娓娓道來,華景昂卻一個字都聽不進去。
“你不需要我?”華景昂定定地問。
“我……”言崇飛啞然。
兩人雖然早已敞開心扉,也誠心誠意交換了過去,但并不是毫無保留。
在言崇飛的領域裡,還有很多觸碰不了的荒地,養老院就是其中之一。
即便他曾經告訴過華景昂,他來自一個不知名的群山環繞的地方,後來跟随孟文彬去到另一個不知名的地方,參加了整整六年的秘密培訓,邵輕志就是在那裡認識的。
但他并沒有提及,或者說,還沒來得及講到,他們是如何離開那裡的。六年時光,一夜之間土崩瓦解,物是人非,那是一根頑固的隐刺,言崇飛為之痛了多年。
以至于,他習慣了一個人處事。尤其今天,他親耳聽到、親眼見證,旁人走過的道路是如何與華景昂緊密交錯的,他才更加确信,答案是殘忍的——至少在當下,他确實沒有其他人那麼需要華景昂。
言崇飛隻能強顔歡笑,華景昂也明白了他露出這種表情意味着什麼。
每一回,都是如此。
華景昂先退了一步:“那……晚一點,我開車來接你,節約時間。”
言崇飛一愣,難得聽說他沒有打專車出行:“你今天開車來的?”
“今天本來想去高新區提前看看場地,但是林經理和UG聯盟那邊還沒協商好,就暫時擱置,改天再去了。”
言崇飛不想讓他失望,欣然道:“好,我在海東養老院等你。”
華景昂提起手裡的外賣:“再花幾分鐘吃口飯,應該來得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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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市晚高峰來得轟轟烈烈,尤其是從市中心往海東住宅區的方向。言崇飛從地鐵車廂裡擠出來的時候,胃裡臨時塞的幾口熱食已經消化得幹幹淨淨,能量全都集中在頭頂,再加上嘈雜的環境聲包裹,整個人暈頭轉向的。
回到路上,冷風疾吹,夜色覆滿視野,言崇飛攏住外衣,随手招了一台出租車,終于趕到養老院門口。
年還沒有過完,養老院張燈結彩的姿态依舊,門前滿是一地新鮮的鞭炮碎紙屑。言崇飛堪堪走近,就看見保安室裡久等的曾奶奶。
“奶奶,現在怎麼樣了?”
言崇飛白天接到電話,聽說小蝴蝶的存在不知怎麼引起了外面有關人士的關注,眼下正值入學的年紀,養老院終究不是兒童福利院,當初收容孩子都是老人們随便拍闆定的,心想就多一雙筷子的事,沒有什麼合法合規的意識,現在處理起來難免力有不逮,隻能向官方尋求幫助。
官方打算将小蝴蝶先轉移至市北區的福利院,再聯系醫院好好檢查天生唇裂的問題,結果孩子早就認定了養老院,死活不肯離開,鬧了好幾天都沒消停,曾奶奶也是沒招了才會給言崇飛打電話。
“……哎喲,好不容易勸進暖和的屋子裡待着,結果晚飯到現在都一口沒吃,誰也不理。”曾奶奶邊走邊說,快操碎了心。
言崇飛默默聽着,思緒忽地飄得很遠:“非走不可嗎?”
曾奶奶“啧”了一聲:“咱們院長都被叫走挨批了,咱們再舍不得,也不能耽擱人家小姑娘的前程啊!福利院那邊有很多像她這樣的孩子,不管是上學、治病,還是找人收養,都比咱們這裡專業得多!你就好好勸勸她,她不是最聽你的話了嗎……”
屋内的燈光安靜透出窗格,言崇飛停在門前,注視着面朝角落獨自玩耍的小蝴蝶。
他推門而入,直到走近才發現,小蝴蝶玩的是言崇飛當初從無限城帶回來的仙女棒,間或在地上寫寫劃劃,間或在空中來回揮舞。
言崇飛蹑手蹑腳走到她身旁,小蝴蝶忽然轉頭看了他一眼,言崇飛隻好撐出一張笑臉:“看誰來了?”
小蝴蝶的圓眼睛稍顯不滿地瞪着他,然後将臉轉了回去,沒有搭理。
言崇飛坐在她身邊,歪着腦袋看她:“怎麼了這是?‘世界第一帥’來了都不打個招呼?”
小蝴蝶嘟着嘴,終于開了口:“蟲兒飛叔叔也變成壞人了!”
言崇飛無辜道:“我剛來,怎麼就成壞人了?”
小蝴蝶振振有詞:“蟲兒飛叔叔是被爺爺奶奶叫過來,想把小蝴蝶送走的!”
言崇飛一時語塞,沒想到被這小丫頭一秒拆了台,剛剛絕望地回頭,發現窗外站着一衆心急如焚的老人,目光灼灼,他不得不硬着頭皮迎難而上。
“小蝴蝶為什麼不想走呢?”
“喜歡爺爺奶奶。”
“爺爺奶奶們已經歲數很大了,不能一直陪着小蝴蝶長大,等去了福利院,你就會認識更多哥哥姐姐,弟弟妹妹,甚至還可能遇到新的爸爸媽媽。”
小蝴蝶似懂非懂,猶豫了幾秒,然後又果斷地否決:“騙人!”
“沒有騙人,都是真的!”言崇飛試圖和她坐得更近。
“騙人!”小蝴蝶還是不信。
言崇飛含住一聲歎息,想了想,還是決定這樣說:“叔叔就是從福利院出來的,怎麼會騙你呢?”
小蝴蝶頓時睜大了眼睛,下一秒竟然伸手摸了摸言崇飛完整的上唇,天真地說:“你都沒有蝴蝶精靈附身,怎麼會去福利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