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要回頭!]
[轉過去,你必須回家!]
[跑啊!不要回頭!]
……
互相矛盾的念頭又在腦子裡打架了。
怦怦怦怦……
小黎敬心跳如鼓。
他感覺到了,有什麼東西在向他靠近。
[跑啊!]
[回家!]
一道陰影覆蓋了小黎敬的身體。
小黎敬的身體好像也被凝固了,隻能睜大着眼睛看向地面的陰影——那道陰影,慢慢舉起了兩隻巨大的蟹鉗。
[跑!]
火辣辣的熱流沖向頭頂,小黎敬猛吸一口氣,突然爆發出巨大的力量,兩隻細弱的腿大步跨開,埋頭沖向院外。
“啊啊——!”
小黎敬尖叫着飛奔,一頭撞開了擋着院門的小男孩,沖了出去。
突然間,整個世界變成漆黑的深夜。
“回家!!!”
無數人聲彙集,如雷般回蕩。
咔嚓!咔嚓!
巨大的蟹鉗發出夾擊聲,緊跟在小黎敬身後。
村裡的人都出現了,貓、狗、羊也都出現了,他們像是被操控的木偶,全都以一瘸一拐的姿勢圍追過來。
小黎敬渾身冒着冷汗,大口喘氣,慌亂無助。
他跑向農田,田裡的麥子結成圍牆,攔住去路。
他跑向山坡,綠草突然卷成巨手,向人撲來。
他跑向村落遠處的荒原,地面卻猛然塌陷,截出一道漫長無邊的深淵。
村民仍在追逐,每個人的動作、速度都沒有絲毫變化,不知疲倦。
小黎敬的速度卻越跑越慢。
他的肺好像被撕裂了,每跑一步都有劇烈的疼痛,呼吸變得像破風箱一樣,呼哧呼哧的,卻不能給身體更多的氧氣。
這時,一條無人的岔路出現了。
小黎敬立刻奔了過去,但他僅僅跑了三四步,眼前的小路就突然變成了一道院門。來不及停下腳步,小黎敬直接奔了進去。
左側是紅黃藍紫各色的花,右側是尚未完工的秋千架子。
房屋的門開着,不知從何而來的一塊石頭絆倒了小黎敬,他直接撲進了屋門裡面,重重砸到了地上。
再擡頭時,一雙渾濁的大眼球正看着他,眼球裡映出他瘦小的樣子。
小黎敬愣了一下,而後才注意到眼球主人蒼白到發灰的臉皮,和臉頰上一蓬自下而上飛濺的褐色痕迹。
那是他幹癟成皮囊的爸爸。
瞳孔緊縮,牙齒打顫。
小黎敬的臉色比死去的父親還要灰敗。
“不——!”
貓嚎一般的凄厲慘叫從胸腔裡沖出,火焰轟然爆開,小黎敬卻一下子洩了氣,趴在那裡動彈不了。
“不要……”
好疼,渾身都好疼啊。
小黎敬的頭耷拉下來,身體完全失力,好像一條死魚掉在了地闆上,連撲騰一下的力氣都沒有。
火焰燃燒着一切,也燒着了小黎敬的衣服,但他感覺不到灼熱,隻有更深的冰冷。
[起來!跑啊!]
咣!家具倒下。
[站起來,跑啊。]
砰!屋頂坍塌。
[跑啊……]
小黎敬仍舊趴在那裡,在房梁和牆壁形成的三角空間裡,在越燃越旺的火焰廢墟裡。
他虛眯着眼,腦海裡的聲音越來越弱。
小黎敬蜷縮起了身體。
朦胧的視線裡,手似乎比之前更瘦了,隻有一層皮包裹着骨頭,青色血管的跳動十分明顯。
火勢更大了,小黎敬更冷了。
[跑啊……]
[睡吧,睡着了就好了。]
[跑……]
[睡吧。]
迷迷糊糊中,一根黑色的羽毛出現在了小黎敬手裡。
*
“淙!”格瑞迪發出哮鳴。
它的尾巴尖高高翹起,瘋狂甩動,快到甩出了殘影。
徐圖之走了過來:“找到了?”
格瑞迪立刻指向被幾個小球巢壓住的一個大球巢。
徐圖之手指一動,水綢出現,将附近幾個礙事的球巢都扔開,然後從大型球巢的圓洞口探了進去。
蛄蛹,蛄蛹。
一大攤、一大攤的白色蠕蟲被掏了出來。
格瑞迪默默後退兩步,這些蠕蟲,它真的吃夠了。
非常難吃,味同嚼蠟。
球巢裡亂七八糟的東西被掏幹淨了。
水綢發力,“咔吧”一聲,球巢裂開一條縫。
徐圖之輕輕一撥,球巢裂成了兩半,露出裡面被粘液包裹的、長了胳膊腿的青灰色的魚。
黎敬特有的香味出現了。
隻是這香味現在已經沾染了大量的腥臭味。
“……”徐圖之看着魚身,動作頓了頓,回頭看向格瑞迪,“你怎麼認出來的?”
格瑞迪立刻殷勤上前,指了下黎敬的小腿:“淙!”
一個類似數字“7”的疤痕在小腿外側位置。
徐圖之:“還算聰明。”
格瑞迪立刻驕傲挺胸。
把魚形黎敬從破裂的球巢裡抱出來,徐圖之找了個幹淨的地方放下他,開始幫他清潔身上的粘液。
期間,他身上帶着的筆型怪異值探測器被碰到了開關,立刻亮起紅光,尖銳蜂鳴。格瑞迪迅速行動,在徐圖之皺眉前把探測器抽了出來,關掉了開關。
水綢此時仿佛一塊毛巾,被徐圖之拿在手裡,擦拭魚頭。
然後是擦魚身,擦胳膊,擦腿。
當擦拭到腳的時候,徐圖之摸了摸那處疤痕,湊近聞了聞。
嗯,沒有異化的地方還是香香的,真好。
但突然,一大片魚鱗覆蓋而來,腳踝以上部分瞬間異化了。
現在的黎敬,除了兩隻手和兩隻腳,已經基本是一條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