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繼馳擡眼看去，那人一身素白衣裳，頭系淺藍色發帶，手持一柄山水畫的折扇。
周繼馳看清來人，收起了一幅玩世不恭的樣子，“韓公子！”周繼馳裝模做樣地回禮，“好巧，能看見這麼久都不見的韓公子！”
來人正是韓家小兒子韓哲。
要說如今周家之下是誰，京都裡的三歲兒童都知道是韓家，韓家近些年出了一個驚才絕豔的嫡長子韓肅，将韓家頹敗之勢扭轉，蓬勃發展至今日，略微冒出與周家分庭抗禮的野心。
不過，這位韓小公子最近過得不太如意，各方面都被自己的哥哥碾壓 ，好不容易有了一個能比的上的成績——進了清鴻院，卻偏偏被周繼馳壓了一頭。
這一頭一壓不要緊，可是讓韓哲咬牙閉關苦讀了好久。
雖然造成這個局面的周繼馳本人也非常憋屈，但是見到韓哲這般人前輕松，人後受罪，忍不住調侃兩句。
“聽聞你即将拜在柳閣老名下，與太子一同就學。”韓哲說話的時候眼神都不在周繼馳身上，稍稍在甯修齊的身上停留片刻，很快就移開了，“周公子，當真是前途無量啊！”
周繼馳裝模做樣道：“韓公子消息真是靈通。失敬失敬！”說完話音一轉，“不過，這清鴻院怎麼韓公子來得，我周繼馳就來不得？”
韓哲笑容微斂，不過一瞬，又恢複之前的模樣：“周三，你還是老樣子，沒變過，難得難得！”
說完微微側身，韓哲的身後站着一個人，周繼馳眸光一暗，神色不由的嚴肅起來。
這人是樊家樊清越，此人身形瘦弱，但一張臉長的極為美貌，不似男子般英俊，隻能用漂亮來形容，一雙狹長的風情眼，略微愣神之時，都讓人止不住心憐。
“清越，這是周三公子，你應該見過的，你弟弟樊思遠和與他好的不得了。”韓哲微笑道。
樊清越眼神清冷，收斂了神思，對着周繼馳行禮，絲毫沒有情緒地寒暄：“周公子！”
周繼馳皺了皺眉，猶豫着開口道：“思遠随我一同來了，如今在學堂......”
樊清越神色不變，直接打斷周繼馳的話：“思遠愛玩，麻煩周公子照看。”
周繼馳眉頭皺的更深，擡眼看向樊清越，冷清，疏離，明明是一幅恭敬的樣子，卻讓人覺得高高在上，不敢輕易靠近。
韓哲見狀戲谑道：“哪裡需要周公子照看你弟弟，周繼馳在京都可是出了名的會玩，可别讓你弟弟跟着他學什麼叛逆，你們樊家的兩個兒子，你都快要成為我們韓家人了，可不要讓你弟弟成了周家人，到時候，樊老将軍可是一個兒子都沒有了，哈哈哈哈！”
“韓哲，我周繼馳雖然不着調了點，但也不至于像你這麼愛給自己老子認兒子。”周繼馳神色微變，眼底裡冷光一閃而過：“再說了，你們韓家自己的家事都理不清楚，韓公子就有底氣在這拿捏做派？”
韓哲一下子就被周繼馳踩到了痛處，韓哲雖然現在是韓家貴公子，韓家家主因為清鴻院的事高看他兩眼，但是有一點改變不了，她母親乃宮中女婢，此前更是罪人之女，如今雖成了韓家内主，但是依然泯滅不掉一件事實：她母親冒着砍頭的風險生下了他，才進入了韓家。
以至于時至今日，坊間依然對韓哲的身世津津樂道。
韓哲垮了臉，臉上的表情逐漸崩裂，強人忍着撕破臉的沖動：“周三，我聽說之前周大人好像也有個私生子，周家的事也沒有你想的那麼幹淨吧。”
的确，好幾年前，京城裡有過一段風言風語，說是周大人有個藏了好久的私生子，當時還掀起過不小的風浪，畢竟，戰功赫赫的周大人可是一個小妾都沒有，妥妥的一名好丈夫！
這麼一位好丈夫，突然有了一段不為外人所知道的前塵往事，自然是被議論紛紛......甚至是被添油加醋！
周繼馳不自然地皺了下鼻子，像是被韓哲抓住了小辮子一般，“咳咳咳！”
韓哲立刻蹬鼻子上臉：“怎麼？不敢說？”
周繼馳隻是一瞬間的尴尬，很快就恢複了自己盛氣淩人的氣勢：“韓哲，你有沒有想過，這麼多年，這個私生子都不敢出面露個頭，你猜猜看，是什麼原因？”
周繼馳從腰間抽出了自己金鞭，在韓哲肩膀上敲了敲，故作玄虛，半笑着說道：“我敢跟你講，你敢聽嗎？”
韓哲臉色徹底黑了下去，咬牙切齒道：“你威脅我！”
周圍一下子靜的讓人可怕，風吹過，能清晰的聽見廊下沙沙的竹葉聲。
甯修齊見狀，連忙解圍道：“周公子，韓公子，既然日後要成為同僚，如今不必針鋒相對，還是趕緊完成老師布置的課題為重。”
周繼馳回頭，臉上露出詫異的表情，盯着甯修齊的臉疑惑的看了半晌，問道：“你想巴結他？他不行！”
甯修齊噎住，不知怎麼接這個話，還好樊清越開了口：“甯公子如今可有合适的人選？”
甯修齊連忙回答道：“還沒有，如今來的人多，整理清單就已經耗費了巨大的功力，眼下正在琢磨怎麼篩選，不知幾位有何人選？”
甯修齊雖然是對着這幾人來說，可眼下看戲的人豎起耳朵聽的認真。
“推薦？清鴻院就靠推薦就行？”周繼馳更加驚訝。他沒有聽課，自然不知道規矩。
“這是柳閣老給各位學生的題目，周公子内定欽選，自然用不着操心！”韓哲見縫插針地陰陽怪氣。
周繼馳後槽牙磨了磨，眉角突突直跳，這韓哲看着比孫覺還煩。
樊清越接過了話：“我自然舉薦範家範離中！”
話音剛落，周圍便起了小聲議論：“範家？怎麼沒聽說過？”
“我知道我知道這範家是樊家隔着彎的遠親，聽說也是個不大不小小的才子，之前受到過柳閣老的稱贊。”
“那他為何沒能進？”
“這還用說？這清鴻院裡藏龍卧虎，這點才能怕是看不上。”
“那這樊清越還舉薦他？”
“好歹還是遠親呢”
韓哲拍了拍樊清越的肩膀，笑道：“清越，你這人選的不錯”
既中肯又不顯眼，定然是入不了各位老師的眼。
樊清越垂眸不語，似是順從于韓哲。
周繼馳也有樣學樣，拍了拍甯修齊的肩膀：“修齊，你怎麼還沒有選出來？”
甯修齊擡手推開了周繼馳的肩膀，說道：“周公子來清鴻院何事，不如先去辦事，逗留在此處易惹人非議。”
周繼馳輕啧了一聲，說道：“我走了就留你在這拍他的馬屁？”
甯修齊面色一僵：“胡說八道！”
周圍又是一番譏笑，甯修齊自覺待不下去便匆匆告辭。
周繼馳也懶得看韓哲虛僞的嘴臉，索性直接去了柳閣老的院子裡，拜師去了。
見着柳閣老，周繼馳倒是老實多了，嚣張的樣子瞬間消失的幹幹淨淨，一幅虛心受教的樣子，連同腰間的金鞭都溫順了許多。
“柳閣老，學生有一事相求。”
柳博淵正坐案席間，桌上的熏香袅袅升起，周繼馳用手煽動了幾下，打斷了香煙，撐在案桌前說道：“學生無心之失讓别人失去了一次頂頂頂好的從仕途的機會，如何彌補？”
柳博淵道：“有才之人是不怕被埋沒的。”
周繼馳略微正坐說道：“那可不一定，天下之大，誰能看的清全部？人外有人，山外有山，說定錯失一次機會，那人就放棄了怎麼辦？”
柳博淵面有疑思：“周公子說的可是孫家孫覺？”
周繼馳不自然點點頭：“老師好眼力。”
“孫家公子雖然有學識，但是跑馬之事也怨不得别人，明知有考學在前，還不顧危險賽馬，錯失此次機會也算有個教訓，周公子不必介懷！”
周繼馳端坐：“老師為何讓學生們自己推薦人選？”
柳博淵道：“将來為官為臣，最重要的事是學會識人用人”，柳閣老說罷一頓，提點道：“尤其于太子，于你。”
“你現在是處在周家的保護之下，當個閑散之人，自然有人喜聞樂見。可既然是周家的人，以後就沒有平坦的路，識人用人尤為重要。”
周繼馳幹笑幾聲，打哈哈道：“老師說什麼呢，我哪敢與太子并論？”
柳博淵不語，擡筆沾了沾墨水，在紙上寫着什麼，周繼馳也不看，對着柳博淵說道：“那我能推薦一個學生嗎？”
柳博淵筆一頓，說道：“周公子心善。”
拜完師的周繼馳非常大方的就去了甯府，水靈靈的往甯府前廳一站，潘夢蘭臉上的粉都掉了三層，慌裡慌張去迎接。
“甯夫人？”周繼馳仔仔細細的盯着潘夢蘭的臉看了半晌，不敢确定的發問。
潘夢蘭不自然的點點頭，“周公子可是來找修齊的？修齊現在正在書房裡，清鴻院最近很忙的，周公子應該也是知道的，修齊還是很勤奮的”
周繼馳看着潘夢蘭嘴角一抽一抽的說話，下意識開始回想甯繁音的臉，那張臉上似乎從來沒有什麼很誇張的表情，就算自己的故意兇巴巴的去吓唬她，好像也隻是皺了皺眉頭。
這麼一想，腦海中不自然的就浮現出了那個昙花一現一般的淺淺的一笑。
周繼馳才恍然間發現甯繁音那張臉清晰的印在自己的腦海中。
周繼馳忍不住皺眉，這感覺很不對勁！
“咳咳咳”周繼馳咳嗽了幾聲，敷衍道：“自然知道，之前甯二公子和甯三小姐來看望我，恰巧今日聽聞甯三小姐身體有恙，我就過來看看。”
潘夢蘭暗自驚訝，擠出一絲笑，臉上的粉又撲簌簌的掉了一層：“都是小傷，勞煩公子挂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