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至裡間,書吏們魚貫而出,隻留下三人,周繼馳餘怒未消,“這麼大的京城,我竟然不知道還藏了這麼一号人物!”
周繼馳找了張椅子坐了下去,面上不悅,“他攔着我們不讓我們查京城以外的地方,那是什麼意思?雲公子當初可是從京城出去的,山上死的什麼人都是在遼州驗的,還有那個叫李什麼的仆從,他要是從什麼犄角旮旯的地方買進來的,去了什麼亂七八糟的地方我還深究不得?我看他盧長志就是沒見識過小爺的鞭子,還不知道疼!”
周繼馳陰沉着臉,發完脾氣,卻見到甯繁音若有所思地盯着自己,頓時,周繼馳有些坐不住了,語氣弱了弱:“我隻是覺得那盧長志以公協私,戶部什麼時候不忙?現在借着我哥的慶功宴拿捏做派,果然這書呆子就是難纏!”
甯繁音收回了視線,随手翻了翻戶冊,卻心不在焉,周繼馳見狀,止住了話,悶着不敢出聲了,甯修齊早就見識過了周繼馳動不動就上來的大少爺脾氣,見怪不怪。
一時間,屋子裡安靜無聲,周繼馳自然就想到了當初城門口自己與甯繁音初見的那一面,自己鞭子一揮倒是威風了,甯繁音卻一聲不吭。
周繼馳順着想下去,不禁背後發涼,畢竟...這悔婚書還在甯繁音手裡捏着呢!
這椅子坐不下去了,周繼馳站了起來,清了清嗓子,面上的怒氣已經散得幹幹淨淨,“繁音,我的意思是...其實我也沒那麼生氣。”
甯繁音側頭看他,亮晶晶的眼神裡全是審視。周繼馳開了口:“我平時也不是這麼不講理的人,他們戶部有戶部的規矩,我懂的,隻是攀扯我二哥我就不願意了,我...其實沒...沒那麼兇,那鞭子...我都沒怎麼用過...”
甯繁音沒有出聲,思索良久以後,斟酌着道:“盧大人的話提醒我了。”
“今日你來了這裡,本就是借着柳閣老的面子,既無官文又無聖旨,将來因為這件事被人在周家慶功宴上做文章,總是會吃虧的。”
周繼馳走進了一步,解釋道:“人人都知道清鴻院因為引論的事鬧得沸沸揚揚,現在要查沈将軍的案子,聖上都不曾說什麼。戶部留了記錄,上面還有清鴻院頂着,你現在說我不應該參與進來,已經晚了,繁音。”
甯繁音放下了手中的戶冊,忽然換了話題,道:“周繼馳,你覺得孫家如何?”
這一問,不僅把周繼馳問懵了,就連甯修齊都轉過了頭看向甯繁音。
“孫覺?那人迂腐刻闆,腦子裡就裝着那些聖人經書,能有什麼好?”周繼馳偷偷瞧着甯繁音的臉色,“孫覺現在和清鴻院搭不上,他師傅是湯前輩,他攪到這件事情裡面才真是别人拿住了把柄。”
甯修齊倒是敏銳地察覺到了甯繁音話外有話,解釋道:“孫家和戶部裡的各位大人私交不錯,按理說,即便沒有這人情在裡面,這位盧大人也不應該這樣辦事。”
周繼馳揚了揚頭,冷哼一聲,道:“還不是孫覺那小子在中間做了什麼手腳?甯小姐,可見這孫覺是個小肚雞腸的人。”
甯繁音被周繼馳這般插科打诨逗笑了,“周三,小肚雞腸的人是你吧,今日孫公子都不在,你怎麼還是擠兌他?”
周繼馳見甯繁音面色緩下來,心裡也跟着一松,笑道:“說人閑話不就是得在背後嗎?不過,我周繼馳坦蕩,在他面前也說得,背後也說得。”
說罷,周繼馳收了笑,正色幾分,解釋道:“孫家雖然和周家關系不錯,但是見過孫覺那人你們應該也知道,規矩大過天,想要借着誰的面子去辦事,這在孫家是絕對沒有的,我雖然小時候和孫覺胡鬧,那些人便瞧着我們和孫家往來甚密,其實不過都是那些人不合規矩罷了,總是想着拉我們周家幾分。”
“如此以來,孫家自然幫我們說話。”周繼馳語調不揚,說到此處忍不住感慨道:“所以呀,我這周小公子表面上是威風,可是實際是處處委屈,事事傷心啊。”
話音剛落,一個書吏推開了門,端着幾碗茶水進來,“我家大人說了,天氣炎熱,命令我在此處給各位公子小姐添茶。”
周繼馳正是和甯繁音調侃的時候,被人打斷,心情自然不太好,“你們家大人現在知道讨好賣乖,幾杯茶水可拿不出手。”
甯繁音扯了扯周繼馳的袖子,給了周繼馳一個眼神,讓他不要再為難别人,“多謝盧大人了,隻是剛剛聽聞戶部現在是繁忙之際,正是缺人的時候,我們就不必大人照顧了。”
那書吏生得俊俏,斯斯文文地站在那裡,垂着頭,看不清臉上的神情,他躬了躬身回道:“大人吩咐下來的命令不敢不從...”
甯修齊将手上的戶冊放下,沿着這個小書吏的後面直直看向外面,那裡的書吏來來往往,各司其職,而眼前這位卻...,甯修齊出了聲:“既然這位小兄弟來了,正好,這在庫的戶冊太多,我們翻找起來也甚是麻煩,這位小兄弟來了正好幫我們找找。”
那書吏立刻躬身感謝道:“多謝甯公子。”
周繼馳掃了一眼這書吏,沒有吭聲,隻不過,這書吏放下的茶水卻是一口都沒有喝。
翻找了許久,甯繁音終于翻到了雲家的戶冊,一頁一頁翻下去,甯繁音的手指劃過一個個字,停在一個地方定住。
雲家的确育有一子一女,也就是說當初山上死的的确是雲家大小姐,可是這個李九倒是有點奇怪了。
從遼州而來,被雲家收養,當初山匪一案之後雖有出過幾次京城,可都是平安無虞地回來了,若是按照此冊記錄,那這個李九應該還在京城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