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宮明點了點頭,玉瞑在他手中畫了道符便讓他領着常元去了。
二丫對于這個安排并不滿意,她不想和常元分開,更不想以後被關在玄霄宗,于是張口就要去咬玉瞑拉住她的手,結果還沒咬到就看到楚月檀舉起了自己手上的那個“燒火棍”。
說到底二丫在河底待了那麼久,終究還是孩童心性,一見到棍棒就回想起了之前被揍的一些不好回憶,于是立刻閉上了嘴。
等到玄霄宗衆人絕塵而去,楚月檀才感慨道:“我看啊,這根本不是什麼燒火棍。”
“那是什麼?”玉瞑狐疑,雖說這把劍變成這樣他确實理虧,但楚月檀也不應該否認它已經成為了燒火棍的事實。
楚月檀義正嚴辭地說道:“這是二丫聽話棍!”
果然,二丫就算是再不滿,可看到明晃晃的棍子放在眼前,硬是一句話都不敢多說。
楚月檀以為玉瞑會帶自己順路除個妖或者是拜訪一下歸隐的前輩,可就是沒想到他帶着自己和二丫去了府衙。
他是禦劍帶着楚月檀去的,是以二人在府衙門口坐了許久才等到孤山村的村長等人被押了過來。
為了行事方便,玉瞑在出發前還特地找南宮明要了他的身份令牌,就是為了能順理成章地進入牢房。
村長和麻嬸被判了秋後斬首,其餘從犯則是關押收監擇日再判。
玉瞑和楚月檀跟着一位獄卒到了地牢前,那獄卒把牢門打開,退了一步候在一旁,道:“三位往裡面去,最裡頭那間便是了。”
玉瞑點了頭,他出發前怕二丫身上青紫色的淤痕過于顯眼特意又拿了件外袍包住她,隻要不細看是發現不了二丫的異常的。
地牢中不見天日,隻點了幾盞油燈,二丫咂咂嘴縮在楚月檀懷裡道:“這裡好像我住的那條河啊。”
楚月檀冷笑道:“這就是風水輪流轉。”
玉瞑聞聲止步,認真地看着她,循循善誘道:“所以世上之惡皆有報應,善惡到頭終有報,你以後一定要向善。”
楚月檀神情一頓,道:“仙君說的是,我也想當個好人。”
至少,曾經她确實是個正派君子。
說話間,兩人已行至了最裡頭的牢房,他們之間的談話自然也被村長和麻嬸聽了個正着。
蓄着山羊胡子的村長披頭散發面壁而坐,絲毫沒有要理會他們的打算,麻嬸則是抓着欄杆不住外望,眼看楚月檀停在自己的面前,忍不住對她磕了一個頭,祈求道:“月檀,你幫我求求情讓他們把我放出去吧,我小兒子一個人在家,我實在是放心不下。”
“嬸嬸你生過女兒嗎?”楚月檀向下俯視着她。
“我......”麻嬸動了動嘴皮子終究是半晌都沒能說得出一句話來。
良久,她像是失了渾身的力氣斜靠在鐵欄上。
背對着他們的村長長歎了一聲道:“自古以來都是如此,女娃娃養不活的,哪有那麼多糧食?當年鬧饑荒,麻嬸生了對龍鳳胎,但粥隻有一碗,隻能養活一個孩子,敢問高高在上的二位仙師,你們會救誰?溺死可比活活餓死要痛快的多。”
楚月檀一言不發,很多時候她自己也分不清這個世界上什麼是善什麼是惡。
玉瞑沉吟道:“至少我不會殺害任何一個無辜之人,粥隻有一碗,但我身上血肉尚在,我就算是割肉放血也絕不會像你們一樣溺死女嬰。”
他說完回頭對抱着二丫的楚月檀道:“假如當年南山腳下,是我遇見了你,我也會救你上岸。”
楚月檀微微垂眸,道:“那若像剛才所言那般,天下無粥呢?”
“假如你隻是個身無長物的凡人呢?”村長戲谑道。
“那就請你......飲我之血!”
玉瞑擲地有聲,逼仄的牢房中回蕩着他的話音,一字一句皆入衆人之耳,也如石子般砸在楚月檀的心口激起一層又一層的浪濤。
從此以後,這世上有兩句話镌刻在楚月檀的心頭。
一句是常元所說:你日後必為劍道魁首!
一句是玉瞑所說:請你飲我之血!
楚月檀将懷中的二丫抱得更緊了些,她不發一言地垂着頭往牢房外走,二丫在她衣襟前蹭了蹭,輕聲道:“姨爹是個好人,真的。”
“嗯。”楚月檀應了聲,她知道。
她太清楚玉瞑是個怎樣的人了,一個根正苗紅的正道君子,一個認準天下死理的人,所以她才頭疼,隻因她的仇敵是玉宸仙君啊,是玉瞑的那位好師兄。
她相信,日後她與玉宸陣前對峙,玉瞑一定是毫不猶豫地站在他師兄和師門那邊。
他們注定背道而馳。
地牢的大門還是打開的,獄卒侯在門前沒有離開,楚月檀在原地站定,黃昏的餘暈在門口彙聚成小小的光束照在楚月檀的臉上,身後幽暗的牢房中突然傳出麻嬸的一句大喊。
她說:“我對不住你!”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随後,是幾個額頭貼地的響聲在牢房中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