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卿卿無意提起去京城一事,二丫卻憧憬地想了一路。
直至玉瞑禦劍停于明光閣前,楚月檀拎起二丫走過廊橋,在管事面前上交了自己的任務木牌。
可惜二丫想得再多也沒用,因為不出意外的話,她餘生都将在明光閣的地底度過。
明光閣地面上的閣樓挂着山下的曆練木牌,地下則是一座巨大的囚籠。
閣樓内穹頂上方的明光鏡壓住了衆多妖祟,地上是仙家樓閣,地下是妖祟痛吟。
二丫似乎是預料到了自己的結局,問楚月檀:“我一輩子都要被壓在這兒嗎?”
“是。”楚月檀澆滅了她的希望,道:“除非有朝一日你被渡化,那時你就能去九幽之下投胎了。”
于是二丫低頭不再說話。
周青雨比楚月檀先到宗門,他們回來那天已經将孤山村一事上禀,是以明光閣管事沒有多問,隻是擡手招呼了幾個外門弟子将二丫押往地底的囚籠。
管事在功勞簿一事上犯了難,憑心而論,他更傾向于是玉瞑一人擺平了此次詭嬰。
他執筆懸停在功勞簿的上方。
楚月檀不悅皺眉:“長老,為何不寫我的名字?”
管事的目光在楚月檀和玉瞑身上遊移不定,最後歎了口氣,各為他們添了一筆。
忽然,管事擡了頭,看清自明光閣門口而來的那人後連忙放下了手中的筆,笑着迎了上去執禮道:“玉宸仙君。”
這四個字如同重石一般狠狠地砸在楚月檀的心頭,她渾身一顫強忍住怒火轉身,為免讓人發現自己的異樣,她努力擠出一個笑容,道:“見過仙君。”
玉宸生來性情冷淡,說是涼薄也不為過,這樣的一朵高嶺之花除了在他小師弟面前,鮮少對旁人和顔悅色。
他瞥了眼身前這位執禮的外門弟子,絲毫不在意地點了點頭,示意她起來。
“師弟。”玉宸對玉瞑說話的時候語氣放溫和了些,“此番師弟下山可有收獲?”
“當然。”玉瞑臉上揚笑,挽着玉宸的胳膊往外走,“就是我有一招劍術不解,還請師兄不吝賜教。”
玉宸笑了笑,道:“師弟已然是劍道魁首,愚兄可不敢指手畫腳。”
“師兄可别這麼說,我能得劍道魁首多是師兄相讓。”
二人互相推诿,楚月檀的聲音卻不合時宜地響了起來,她跑至玉宸的身前,問道:“仙君,這次内院考核仙君還收徒嗎?”
玉瞑和玉宸的談話戛然而止,管事的雙眼睜大,明光閣外還有不少弟子,此刻全然寂靜無聲而是将目光聚在了楚月檀的身上。
可縱使如芒在背,楚月檀還是站立在原地沒動。
管事笑着上前打圓場,道:“楚師侄,你難道不清楚玉宸仙君門下親傳不過一手之數嗎?”
“知道。”楚月檀沒動,眼中倔強之色不減,道:“可我自小便對仙君欽佩不已。”
管事心中咯噔一聲,甚至不敢擡頭去看玉宸的臉色。
可他終究還是多慮了,玉宸非但沒有生氣,還回答了她的問題,他說:“如果你能在内院考核中奪了第一,我就破例收下你。”
“真的?”楚月檀喜上眉梢。
“是。”玉宸繞過她往前走,似乎對這個攔路的外門弟子并不在意。
玉瞑快步追了上去,問:“師兄不是不打算收徒了嗎?”
“她姿質不顯,道心不穩,當不得第一。”
他壓根兒就沒想真的給楚月檀機會。
周圍傳來弟子們的一陣哄笑,楚月檀本人卻不甚在意地挑了挑眉。
她目送玉宸離去的背影,藏在袖中的拳頭不自覺地握緊。
前世玉宸也是這般,對什麼都不在意,尤其是對她,甚至收她為徒也隻是個意外。
内院考核後,玉宸收了一個極其滿意的弟子,她叫沈霂雲,考核結束時,她就跪在沈霂雲身旁,玉宸當時淡淡地瞥了眼渾身是傷的她說:“便一起收了吧,好與霂雲作個伴。”
大家都當她是踩了天大的好運,竟能入了玉宸仙君的眼,而這一切,都是托了沈霂雲的福。
玉宸第一次正眼看她是在挖她靈根的那天,他握緊長劍太華刺穿她的心髒,楚月檀雙手握住白刃苦苦哀求,“師尊,我沒有......”
她根本沒有與魔族勾結,也沒有想要害沈師姐。
“殘害同門,這便是錯。”玉宸抽劍而出,楚月檀仰頭往地上躺下的刹那,是漫天的鮮血夾雜着飛花鋪滿眼底。
如今依舊飛花落地,楚月檀遙望玉宸離去的背影,眼中的戾氣藏于笑意之下。
玉宸仙君,我的好師尊,今生若是我執劍在你心前,你不會正眼看看我?
他越是高坐神壇,越是生性涼薄,她就越是想将這朵高嶺之花狠狠地踩在腳下,直将他踩進泥濘之中。
楚月檀眉眼含笑,掃視了一圈明光閣外的弟子,努力記住他們的模樣,道:“讓各位師兄師姐見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