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月檀蓦然心驚,那人再向前一步,手中不知何時已經握了把長劍,道:“跑了這麼久,魔君難道就不累嗎?”
往事種種從心尖虛晃而過,楚月檀捏緊袖口才發覺掌心已浮了層虛汗,那人影每上前一步,往昔那劍君窮追不舍的模樣就越是清晰。
隻不過奇怪的是,她默然立在原地,那道身影也不再動彈,似乎是在等待些什麼。
念及此處,楚月檀輕笑道:“那追了我這麼久,玉瞑劍君就不累嗎?”
“魔君不如别再跑了。”
果然,她話音落地,那人影再度前行,時至此處,二人之間隻隔了一層薄薄的迷霧,仿佛隻要“他”再走一步,便能從迷霧中踏出了。
隻是“他”等了許久,等來的不是楚月檀的聲音,而是一把寒光凜冽的劍刃。
長劍自頭頂處劈下,劍刃四周的光影扭曲,像是刺入到了影子之中,随後那劈開的影子又四散開來,融入到了迷霧之中。
迷霧如潮水般湧退,露出林間本來的面貌,楚月檀深知自己是遇到了叫妖。
一種潛藏在林間深處的妖物,夜半學聲喚人名,為的就是引誘人一步步朝它邁近,而每一聲得到的回應都能使它向前行走直至蹿入人的體内,屆時再行奪舍之術。
迷霧一散,正說明那叫妖退了,可黑蓮花額頭的冷汗不減。
叫妖能偷竊人的一部分記憶,但必須是它見過的人,所以叫妖喜歡挑人多的地方出手。
這樣它就好借迷霧分離衆人,再仿照臨近的同伴出聲喚名。
被喚之人隻會以為那迷霧後站着的是自己的同伴,他們又哪會知道他們飛奔去見的不是什麼親近之人,而是想要奪命的叫妖。
不過黑蓮花怕的不是叫妖。
在那叫妖第二句話出來的時候,楚月檀就暗道不好,最後那句試探可是證實了一件事。
叫妖偷竊的是玉瞑的記憶,更加确切地說,是偷竊的他以前的記憶。
心念急轉間,黑蓮花忽然想清了許多事,也終于将那些零星點點的瑣事連成了線。
玉瞑為什麼提前出關去了孤山村,又為什麼搶在玉宸之前收她為徒……因為他從一開始就知道自己是誰。
她早該想到的,她能重來一次,難道她曾經的死對頭就不行嗎?
隻是她不明白玉瞑既然知道她以後會成什麼樣子,為何不趁早動手。
冥思苦想許久,黑蓮花嗤笑一聲,心道:不愧是正派君子,非要捉住她的錯處再行動手。
黑蓮花心煩意亂,擺在她面前的無非就隻有兩條路,要麼繼續裝下去,要麼趁早撕破臉皮然後遠走高飛。
忽然,身後又傳來一道喊聲。
“阿楚。”
還沒完了是吧?黑蓮花決心不去理會。叫妖這東西看似厲害,實則有個緻命的弱點,隻要你置之不理,它就是有通天的本事也隻能幹着急卻無法傷你分毫。
偏偏黑蓮花的棋又差了一手,她才得意萬分打定主意要讓叫妖竹籃打水,然而下一秒自己的肩就被人一拍。
這一下,一股涼意蹿上心頭,尤其是回頭看清那人的臉更是驚疑不定,恰似雨打浮萍幾度沉浮。
這剛才喊她的人并非是什麼叫妖,而是玉瞑本人。
叫妖能模仿當初玉瞑的語氣叫她,焉知它不會用自己的聲音去叫玉瞑,這樣一想,她可算不準玉瞑會不會知道自己的秘密。
二人四目相對,玉瞑道:“方才你也遇到叫妖了?”
“是。”楚月檀緩緩往後退了幾步。
玉瞑似是沒發現她的異常,又道:“沒受傷吧?”
“沒有。”楚月檀打量着他的神色,試探道:“不知道師尊是怎麼看破叫妖的?”
這話也是玉瞑想問她的,隻是沒料到讓她搶先一步問了出來。
不過對此,玉瞑也沒有什麼想要掩瞞的,當即就道:“那迷霧中我聽到葉青蘿在叫我,說來也是巧,我與叫妖以前打過交道,所以那霧和叫聲一出來我就知曉遇到了什麼,那東西跑得也快,擋了我一劍後就蹿到林子深處去了。不過......你識破的也很快。”
“運氣好罷了。”楚月檀笑顔逐開,心道自己可不就是運氣好嗎,原來叫妖仿照的第一個人是葉青蘿,而玉瞑也沒再給它第二次出聲的機會。
玉瞑自然是不知道楚月檀遇到的叫妖都透露了什麼給她,因此自然也不會留意她神色的轉變,隻是對她道:“那東西若是讓不知情的人碰上了隻怕是讨不到好,我們還是先尋到其他人再說。”
二人剛欲行動,又聽林間傳出一陣悠揚的笛聲。
楚月檀惱道:“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玉瞑側耳聽了那笛音許久,收劍笑道:“不用怕,有人來幫我們了。”
不多時,那林中走來一位仙君,碧色衣衫無風自動,他身後還跟了幾道人影。
南宮明伸手舞道:“小師叔,師妹,我們在這。”
而那仙君也并非是什麼陌路人,玉瞑迎了上去,笑道:“沈仙君。”
在林間湊巧救了南宮明等人的正是沈霂雲的舅舅,沈淮。
沈淮手中捏了顆困妖珠,道:“我這幾日正好在附近捉拿從明光閣潛逃的妖祟,沒想到就遇上了你們。”
這時,二丫從沈淮的身後探出了一顆小腦袋,玉瞑見狀道:“沈師兄,這小家夥先别抓它,還是把它交給我吧,我帶它回玄霄宗。”
沈淮愣了愣,旋即笑道:“好啊。”
他把二丫從身後扯出,交到了玉瞑的手上。
南宮明和楚相瀾小聲嘀咕道:“這沈仙君看上去倒是挺深明大義的,可這沈霂雲怎麼就......”
楚相瀾看了沈淮一眼,傳音給南宮明道:“這就叫做好竹出歹筍。”
周行衍瞪了他們一眼,上前對沈淮道:“這次多虧了世叔。”
“你怎麼叫他世叔?”南宮明驚愕道。
周行衍哼了一聲,道:“沈仙君和我爹是拜把子兄弟,我叫聲世叔怎麼了?”
“怎麼樣,我的小侄子沒傷着哪吧。”沈淮笑着打趣道。
周行衍道:“我能有什麼傷啊,對了世叔,我見着我爹了,那劍法果然和你跟我形容的一樣帥!”
“什麼?”沈淮一驚,幾乎是失态般拉過周行衍,問道:“你剛才說什麼?你見到你爹了,你爹不是死了嗎?”
“是啊。”周行衍道:“我在人皇幡裡面見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