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這裡正說着,門外忽然站了幾個人。
玉瞑頓時止住話音,目不轉睛地盯着玉宸一步步走過來。
他若是獨自一人也就罷了,可他身前推着坐輪椅的蕭長陵,身後還跟着沈淮。
自打蕭長陵一出現,屋内幾人的目光都不受控制地看向了他那條下垂的左手臂。
楚相瀾和南宮明的目光更是不加掩飾,直到葉青蘿擰了他們一把,二人才雙雙回神屏息凝氣。
謝扶是認得蕭長陵的,可蕭長陵卻認不得他,誰叫他那時才隻是一個幼嬰。
“他是?”玉宸第一個注意到的就是謝扶這張生面孔。
玉瞑還是替他做了掩飾,道:“路上撿到的。”
沈淮笑道:“都平安就好。”
蕭長陵環顧一圈,道:“還是沒抓到在林府作亂的妖邪嗎?”
“妖邪”兩字聽得謝扶心煩,他氣惱地一扔雙筷,正要開口辯解,卻被玉瞑搶先一步按在了椅凳上,道:“沒有。”
一支木筷滾落到玉宸的腳邊,他對謝扶的不喜絲毫不加掩飾,“沒規矩。”
玉瞑笑道:“這不是剛把他從路邊撿回來嗎?師兄勿怪。”
蕭長陵道:“我看那作亂的妖邪也不是一時半會兒能抓住的,不如諸位這幾日先住到城主府來,一是有什麼事好商量,二是我也好盡一盡地主之誼。”
玉宸和沈淮自然是沒意見的,隻有楚相瀾幾人心下一涼。
若是事情真的如謝扶所說,那毫無疑問面前的這位蕭長陵一定是有問題的,等他們真的住進了城主府,那不就是甕中捉鼈嗎?
可玉瞑完全忽視了他們的眼神,爽快地應道:“好啊。”
他正愁進不去。
“不過還請幾位師兄先行前往,我要再去一趟林府。”玉瞑道。
“我也要去。”謝扶一聽要去林府就一下從椅凳上蹿了起來,他和林府的賬還沒完。
玉瞑颔首道:“那就走吧。”
他和謝扶一走,楚月檀自然也是要跟着去的。
落在屋内的楚相瀾三人也不敢和不明身份的蕭長陵在一處,也争先恐後地說道:“我也去。”
玉宸恨鐵不成鋼地踹了跑到門檻前的楚相瀾一腳,道:“之前叫你去,你推來推去,現在倒是主動了。”
楚相瀾對玉宸一拜,道:“弟子有悲天憫人之心,勢要救苦救難,林府一事我義不容辭。”說完,他也不去看玉宸的臉色,徑直奪門而出。
他走以後,玉宸不滿道:“也不知道到底是誰徒弟?”
明明以前對他恭恭敬敬的楚相瀾這段時間就像是吃錯了藥一樣,對玉瞑比他還要親近些,他懷疑這徒弟算是替别人養了。
三人遊蕩在大街上吹着蕭瑟的北風,南宮明抱緊了雙臂道:“前有魔君謝扶,後有身份不明蕭長陵,這日子前有狼後有虎,簡直是沒法過了。”
葉青蘿也默默裹緊了衣袍,道:“之前隻覺得蕭城主笑起來和藹可親,現在我一見他就止不住地起雞皮疙瘩。”
夜已深,謝扶也懶得折騰,直接省了敲門這道功夫,一掌靈力打過去劈得門扉盡碎。
他故意把動靜鬧大,兩排人皮燈籠立在前面開路,可謂是使勁兒地折騰。
林府裡的上上下下本來就草木皆兵,更何況是謝扶鬧出的這麼大動靜,幾乎是所有人在聽到聲響的那一刹那就立馬翻身下榻。
他們皆是和衣而睡,尤其是林府老爺,他好不容易才進了夢鄉,結果屋内突然火光通明,他被刺得睜了眼,看到的便是屋内堆滿了的人皮燈籠。
林老爺吓得奪門而出,等他好不容易跑到了大門口,卻沒想到這裡的陣仗更大。
他瞳孔睜大僵在原地不敢動彈,順着兩排燈籠的盡頭看去,那是一個束着發的少年,頭上的玉冠歪歪扭扭臉色蒼白得不像是個活人,尤其是嘴角噙着的那抹譏笑更顯此處詭異。
林老爺擡起手往前一指,上下嘴唇艱難地嚅動,道:“謝......謝扶?”
謝扶粲然一笑道:“真是好久不見啊。”
“不對,你不是死了嗎?”
謝扶的這張臉長得實在叫人難忘,以至于過了多年,林老爺還是能記起當初把他摁在雨地裡的那一幕。
驚吓間,他又口不擇言地說出了心中的疑問。
楚月檀和玉瞑聽了之後才了然,怪不得這林老爺見到謝扶就像是見了鬼一般,原來是還有這一道因果。
那也難怪了,謝扶此次來林府,也是要為自己讨債。
謝扶步步朝林老爺靠近,道:“你惡事做盡的那些年難道就沒有想到會有今日的這般下場嗎?”
林老爺不由自主地擡頭與謝扶對視,他那一雙眼珠渾渾噩噩,謝扶扔給他一把匕首,他想也不想地就彎腰撿起,然後迅速回身将身後的老管家見血封喉。
病入膏肓的林老爺此刻宛如一個不折不扣的劊子手在整個府邸肆無忌憚地屠戮。
楚相瀾等人趕到時,整個林府的外院都變成了陳屍之地。
林老爺托着沉重的雙腿晃晃悠悠朝内院走去,他隻要再往前一步踏過那個圓形拱門就能将手中滴血的匕首插進自己幼女的胸膛。
剩下的林府家眷則在内院抱作一團。
玉瞑忽然按住謝扶,道:“已經夠了。”
林府上下的男丁全部死盡,也就隻剩了林老爺的那些女眷和孩童。
林家的人喪盡天良,奈何稚子無辜。
謝扶輕輕歎了一聲,拿着匕首的林老爺果真不再動彈,他恍若大夢初醒呆愣地盯着手中的匕首,一聲哀嚎出口徹底栽倒在地上不省人事了。
林老爺是不再動了,但是謝扶從玉瞑的手底下掙脫了出去,地上的枯枝被他踩的吱吱作響。
一直到謝扶走到圓拱門前才逐漸放慢了腳步。
林家幺女立在門後,手中抱着的兔子燈猝然滾落到了地上。
“囡囡!”躲藏在後面的一位女子飛撲過來一把将小女孩兒抱在懷中,她懇求道:“謝小公子......求你。”
謝扶默默蹲下身撿起了兔子燈,又用衣袖擦了擦燈上沾染的泥灰,這才把燈往林家幺女的懷裡一遞。
“也沒什麼意思。”謝扶說。
他蓦然轉了身出了門,也不知道是往何處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