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靜深夜中,徐弘衣襟大敞着,姿态放蕩不羁,随意坐在院子中,身邊擺滿了酒壺。長在軍中,他自小就與那些武将坐在一處喝酒。可自從到了上京城,公務纏身,他已經許久沒碰過酒了。如今,倒是喝了個暢快。
隻是喝了那麼多酒,他的眼神卻始終清明。
“蹬——”
極其細微的一聲脆響,徐弘仰頭喝酒的姿勢一頓,他放下酒壺,并未轉身。隻是道:
“我知道你來了。下來吧,陪我喝點。”
一道輕盈的落地聲後,一身黑衣和黑靴慢慢走入徐弘眼中。徐弘緩緩擡頭,看着那張已有些時日不見的臉,嘴角扯出譏諷的笑意。
“那一夜,我沒看錯。果真是你。”
*
陳朝回京了。日夜兼程,得到京中傳來的消息後隻用了兩日就折返回了上京城。深夜,早已緊閉的城門為他打開。
回到上京城,陳朝騎在馬上先去了金吾衛府衙。雖說金吾衛上下被撤職,府衙被封,但魏棕也給徐弘留了顔面,金吾衛外隻留守了一隊禁軍,并沒有重重把守。魏棕知道,徐弘不會踏出金吾衛府衙的。
看到疾馳而來的快馬,值守的禁軍本做出了防禦姿态,但見到馬上的人後,立馬将出鞘的劍收回。畢恭畢敬道:“王爺。”
陳朝翻身下馬:“徐弘呢。”
禁軍:“徐将軍在自己的衙房。”
金吾衛大門上封了封條,值守的禁軍眼疾手快取下封條,為陳朝開了大門。
陳朝腳步未停,進了金吾衛後見到了一身酒氣的徐弘,他眉頭緊蹙。徐弘卻是不慌不忙直起身子。甚至連身上的塵土都未拍打,就拎着酒壺到了陳朝面前。
“對不住,這次給你捅婁子了。”
徐弘不盡職嗎?
并沒有,這一年上京城中百姓安定,欺行霸市的惡霸都少了不少。都是金吾衛的功勞。
可這一回,不得不說徐弘倒黴。
陳朝拍了拍徐弘的肩頭。
“你先去幽州。幽州來信最近邊境有異動,你去幫我守着幽州吧。”
不是涼州啊……
徐弘心裡也松了一口氣,當初給他老子放了大話進的京,這灰頭土臉回去他也覺得丢臉。
“好,不過我和你求個人……”
陳朝:“何人?”
徐弘幽幽道:“那個啞巴醫女。”
陳朝一頓,細細打量徐弘,徐弘眼神也不躲閃,就這麼看着他。都是男人,陳朝還有什麼不懂的。他擰了擰眉,思索片刻回:“好!”
徐弘拱手:“那就多謝王爺了。”
這兩日,魏棕的信一封接着一封,太尉府失火一事,所有已查出的細節都陳朝都已經知道了。對于徐弘他并沒有想問的。
徐弘,是他弄進京的。但眼下保不住他也是事實。
陳朝對于徐弘多多少少有那麼點愧意,徐弘頭一回和他要點什麼。況且隻是一個醫女。
陳朝想得簡單,可進宮後他的夫人前一刻還笑意盈盈迎他,下一刻就冷了臉拒絕他。
“我不會放人的,她不隻是一個普通醫女。她是曾老的義女,更是曾老的徒弟。夫君顧忌徐将軍,我也要顧忌曾老。”
陳朝本欲再說些什麼,可看了眼床榻上開有蘇醒之像的讓哥兒,到底還是什麼都沒再說。
日夜兼程進京,先去了金吾衛又進了宮中。青雲本以為自己的主子會在宮中歇會,可沒一會就見到他邁着大步又從後宮出來了。看着神色不太好。
青雲小心翼翼湊上前:“主子,可是要回府?”
陳朝:“去太尉府。”
雖然已是深夜,但太尉府中依然有許多人在忙碌。各處府衙的人都在忙着清理宅院,收集線索。
這兩日,都是魏棕親自坐陣。陳朝到的時候,他正靠在圈椅上休憩。直到副将推了推他,說王爺到了。
魏棕陡然清醒,睜開眼就看到陳朝大步流星走來。
陳朝走到魏棕面前站定:“有進展嗎?”
魏棕從一旁的幾案上拿起一枚箭矢頭:“這箭矢頭,京兆衙門的一個衙役說他見過。和兩年前,懷縣外的一股山匪所用的箭矢頭一樣。當初剿匪時,懷縣是向京兆衙門借了人的。但山匪狡猾,鑽進了山裡沒有了蹤迹。”
陳朝:“先搜城!”
魏棕點頭:“這兩日,上京城中隻進不出,下頭人已經在搜了。”
陳朝在魏棕的陪同下,查看了一圈。昔日門庭若市的太尉府已然成了廢墟。
大火,掩蓋了許多蹤迹,而民間也有傳言,這太尉府的火有可能是攝政王派人放的。這傳言雖然離譜,但也有不少人信。
這傳言,就連魏棕都有所耳聞,但他也不敢告訴陳朝。他隻能尋些輕松的話題。
“你回來了,二妹妹也可以回府了。這兩日,讓哥兒在宮裡哭鬧不止,聽聞二妹妹都沒休息好。”
陳朝的身型一頓。難怪方才進宮就見她一臉疲憊。
他進宮,其實不是為了徐弘一事,他隻是想看看她,看她有沒有受到驚吓。隻是沒想到她還未曾睡下,鬼使神差,他就和她說了徐弘還有那醫女的事。想到他離宮時她的冷臉,陳朝揉了揉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