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太尉府走了一圈,天色有些微亮。沒一會,就是上朝的時辰了。陳朝邁着步向外走,走到二門影壁時,他頓住腳步。
影壁上的楹聯處,一枚箭矢頭斜插在上頭。影壁是用巨石鑿成的,箭矢頭可以插進其中可見射箭的人擁有多大的力量。陳朝在影壁旁盯着那枚箭矢頭看了許久,随後側頭,目光精準對向了遠處的一座高樓。
魏棕順着他的目光看去,讪笑一聲。
“那是登月樓,我去查過了。他們那夜并沒有人登樓。”
聽到魏棕的話,陳朝冷聲道:“再審審。”
魏棕一頓:“審?”
陳朝側目:“你沒有審?”
魏棕撓了撓腦袋:“你不知道嗎?登月樓是二妹妹的産業。他們初一十五不開門,說是二妹妹的規矩。要誦經祈福。我也問過登月樓附近的商戶了。失火那日正值十五,他們确實閉着門。”
陳朝的視線落在那登月樓上,許久他才道。
“知道了。我先進宮。盡快搜城。”
*
天明,陳國夫人一醒來就得知了陳朝昨夜已經回京的消息。恍然若失了兩日的她似乎找到主心骨,穿上衣裳就往任蘭嘉那去。
到的時候卻看到屋子裡侍女們正在收拾行裝,而任蘭嘉正拿着一個布老虎逗着讓哥兒。看到陳國夫人進來,任蘭嘉并未起身,而是抱着讓哥兒對她笑笑。
“母親怎麼這麼早就來了。”
陳國夫人坐到任蘭嘉身側:“怎麼在收拾行裝了。”
任蘭嘉:“夫君回京了。自然不好在宮中繼續住下去了。”
陳國夫人:“怎麼不好繼續住。如今放火燒了太尉府的真兇還未找到。萬一藏在暗中,也想着對長公主府下手呢。外頭太危險了,還是等抓到人你再出宮也不急。”
大概是因為擔憂,陳國夫人話語中也難得帶了些強硬。任蘭嘉卻不放在心上。
“宮中是好,可這兩日讓哥兒夜夜哭鬧,再這麼哭鬧下去,對他身子也不好。”
陳國夫人就住在不遠處,當然也聽到了孫子的啼哭聲。說來也奇怪,白日都好好的,偏偏夜裡哭鬧。陳國夫人也曾想過,讓哥兒年紀還小,是不是見着什麼不幹淨的。
任蘭嘉搬出了讓哥兒,陳國夫人也有些猶豫,但任蘭嘉并不管陳國夫人怎麼想,也未讓侍女停下收拾行裝的動作。
才住了兩日,大多行裝都未開過,所以收拾的也極快。任蘭嘉抱着讓哥兒去了一趟太後的寝殿,女官說太後在上書房中。
任蘭嘉隻是依禮道個别,人不在她也很從容就這麼上了回府的馬車。
在任蘭嘉上馬車的前一刻,陳國夫人還在勸她。任蘭嘉卻隻起笑着道:“這幾日,皇嫂忙着和大臣們轉圜,想來都未曾好好休息。母親還是先留在宮中,好好照料皇嫂。夫君回來了,府裡又有那麼多侍衛。母親不必擔憂。我也會照顧好自己,也會照看好讓哥兒的。”
陳國夫人隻以為任蘭嘉是為了讓哥兒所以鐵了心要出宮。最後,她也沒再勸了。也依照任蘭嘉所言,留在了宮中。太後這幾日的忙碌和茶飯不思她也看在眼裡。
回到長公主府,回到熟悉的地方,蔫了兩日的讓哥兒突然就有了精神,又鬧着要出去逛園子。恰好觀海和觀心一同進來,任蘭嘉把讓哥兒交給了觀海。
觀海抱着讓哥兒出去了,任蘭嘉揮退了所有侍女,隻剩下觀心立在她面前。
任蘭嘉斜靠在軟榻上,從手腕上摘下佛珠,在手心中摩挲着。随後漫不經心道。
“昨夜,王爺與我說,他要派徐弘去幽州領兵。但他走前隻有一個請求。你可知道是什麼?”
觀心低垂着頭:“知道!”
任蘭嘉輕笑一聲:“所以呢……你想跟他走嗎?”
觀心單膝跪地,膝蓋磕在地上發出清脆的聲音。
“我隻是想報複他那一劍之仇,與他并無半分情愫。在郡主從我将教司坊救出來那一日,我就立誓。此生隻為郡主而活。”
觀心話語堅定,任蘭嘉這才擡眸看她。
“觀心,我讓你來并不是讓你表忠心。而是給你另一條路。如果你想,我放你和徐弘離開。我給你安排一個身份。徐弘想要你,那也隻能正大光明,八擡大轎娶你過門做正妻。想讓我的人做妾室,那是決計不能的。”
正妻?
觀心眉眼一動,這兩個字她從未想過。在教司坊中長大,她天生厭惡男人。何況以她罪臣之女的身份,她能脫離那個惡心的地方,站在光下就已是萬幸。
觀心低垂着頭。
“屬下隻願跟随郡主,并無他想。”
任蘭嘉跪在房中的觀心,幽幽歎了一口氣。
“你既然不想走,那也把話與他說明白吧。”
觀心:“是。”
任蘭嘉擺擺手:“去吧。”
觀心起身,身型一如既往筆直。她轉身開門,背影堅定。觀心出去後許久,觀海走了進來。他兩手空空,不見讓哥兒的身影。
觀海:“小世子餓了,讓乳母抱下去了。”
任蘭嘉坐直身子看着觀海怅然道:“我是真想放她和徐弘走的。”
觀海嗯了一聲:“我知道,郡主心軟了。”
任蘭嘉歎了一口氣:“是啊,我心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