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常悅第一次意識到其實林度骨子裡是個很“利”的女孩兒，她的直率不是那種沒腦子戳人痛處的直，而是在不傷害無辜人員的情況下，盡可能地保持自己的棱角，然後熱烈地活着。

等那幾個男生灰溜溜地走了以後，林度很快恢複了笑意，轉過頭問：“學姐，沒吓着你吧？”

那笑容一點兒别的情緒都不帶，清澈明朗，一如今日。

常悅漸漸從當年的事情回了神，微笑道：“好啊。”

傳說中的老地方，其實就是教學樓頂層走廊盡頭的一片巨大的窗戶，視野很廣闊，漫天轟轟烈烈的霞光和操場奔跑的人影，通往小商店的林蔭路和很大一片花圃，站在那裡幾乎一覽無餘。

兩人倚在窗前的欄杆上，誰也沒說話，靜靜地看了很久。

操場上大把大把高三的學長學姐，一邊跑步，一邊拿着小冊子低頭背。

林度看着旁邊發愣的常悅，突然問道：“學姐，我們這麼努力學習到底為了什麼？”

她調侃道：“沒想到這麼俗套的問題居然是從你的嘴裡問出來的。”

“俗套嗎？”

“隻是沒想到你會問這種問題。”

“為什麼？”

“不知道，就是感覺你不像是會迷茫的人。”常悅趴在欄杆上，盯着遠處看，“這得看人，有的人是為了理想，有的人是為了生存。”

“那你是為了什麼？理想還是生存？”

“少數人才有理想，我嘛——”常悅想了想，“我是為了讓我媽過上好日子，她一個人帶我長大太苦了。”

林度當年是進了廣播站才知道常悅學姐有多優秀，常居理科前十，不僅成績優異還多才多藝，跳舞鋼琴什麼都會，平時也不擺站長架子，不朝人黑臉，她唯一跟電視劇裡的女主角不一樣的地方大概就是她是單親家庭，不過她也不避諱這個，總是一副優雅大方的姿态。

林度以為她這麼優秀的人，肯定會有一個宏偉的理想，比如科學家，工程師，她甚至連電台主持人都想過，就沒想到竟然是這麼個回答。

“你怎麼看起來有點驚訝？”常悅笑得很平靜，“其實都差不多吧，咱們這個年紀，真正知道自己想要什麼的才是少數，大家到底都是為了去看一看更大的世界啊，能帶上愛的人就更好了。”

她轉過頭問：“那你呢？是為了什麼？”

能堅定地說出我的理想是××，這種人太少了，大家對未來的憧憬其實很樸素，為了過好日子，為了讓愛的人過好日子，其實就是這麼簡單。

“我啊——”天邊無盡的夕光有些刺眼，林度定定看着，眼眶忽然泛起一股熱意，“為了往前走。”

……

跑操結束，廣播站負責工作的人到位，音樂在全校響起，人群四散開來，有的八百米沖刺奔向食堂搶飯，還有趁着晚飯時間長回宿舍休息的，男生奔向體育館打籃球，女生手拉手在路上聊天。

林度挽着常悅下樓，回廣播站拿卷子。

開學沒多久，站裡還沒招新，負責今天廣播的也是個高二的女生，她揮手打招呼：“兩位站長好！”

幾個人聊了一會兒，才往外走。

高三樓是單獨的一棟，林度邊聊天邊送常悅回去，剛到側門，就看到兩個男生勾肩搭背從不遠處另一個門裡面走出來。

倆人都差不多高，被勾着的那個臉上沒什麼情緒，看起來有點冷冰冰的，勾人的那個倒是笑嘻嘻的，不知道說了句什麼，下一秒就被給了一拳。

林度看了幾秒就認出來了，那是陸暮西和一個高三的學長，高二的校服是藍白的，高三的校服是紅白相間的，倆人不管是從神态，還是校服配色看，都很“冰與火”。

常悅順着看過去，臉上的笑容一僵。

……

那頭挨了一拳的宋濤迩跟死了一樣，正罵罵咧咧捂着胸口嗷嗷叫，陸暮西眼裡掠過一絲無語，又給了他一拳，“你别碰瓷啊。”

手剛揣回兜裡，擡眼間就看見遠處兩個同樣是紅藍配的女生正往這邊看。

那個“藍”很快就彎着眼睛笑了起來，擡起細白的胳膊，朝着這邊揮，陸暮西有點輕微近視，他感覺自己隔這麼大段距離還能看清林度在彎着眼睛笑而且笑得挺明媚，也是挺牛逼的。

這個距離說話肯定聽不清，人家一花季少女這麼揮手打招呼叫陽光有朝氣，自己要是這麼揮的話，怎麼想怎麼呆，但要是不回應的話又挺沒禮貌，他猶豫兩秒，兜裡的手指頭剛動了動，就見那抹藍一點兒留戀都沒有地進了教學樓。

陸暮西：“……”

短短幾秒，宋濤迩居然破天荒感受到了陸暮西那點兒猶豫和掙紮，等那女孩兒身影消失後，沒繃住，抖着肩膀開始狂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人家一點兒都不在乎你的反應，陸暮西你自戀個什麼勁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