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這濕潤氣息間隐約藏着股不易察覺的酸氣。
烏雲蔽日,雷聲大作,暗淡沉重的天空,百姓們卻好像從其中看到了希望的光。
要下雨了!
求雨成功了!
他們終于要有水喝了!
人們都從房屋内跑出來,興奮地翹首仰天張開雙臂,預備迎接這場盼望多日的甘霖。
天空中的烏雲從遠處傾覆而來,瞬間便占滿了人們的頭頂。有位婦女手中懷抱着個嬰兒,因為多日缺水,嬰兒的嘴唇都是起皮幹裂的。
它年紀尚幼,聽不懂也不會言語,但周圍人的歡呼似乎感染了它,此時,它好奇地看着天空,也咧開小嘴嘿嘿笑起來。
一滴雨從天而降,剛好落在他的鼻尖處。
嬰兒笑聲瞬停,婦女低頭看去,嬰兒滑嫩的鼻尖皮膚,那一滴雨落下之處,竟瞬息間變成黑色。
那是皮膚被腐蝕灼傷後暴露出的絕望黑色。
嬰兒爆發出稚嫩刺耳的慘叫聲。也正是這一聲,劃破了蔽日暗夜,黃豆大的雨滴,鋪天蓋地的接續落下。
所有的雨滴都發揮了它極強的腐蝕性,在落在人皮膚上的瞬間,猛烈地開始燒灼侵蝕人的衣物皮膚。有的人張嘴預備喝到第一口甘霖,未料蝕雨入嗓,瞬間便被奪走了聲帶,捂着自己的喉管想要痛苦地大叫卻怎麼也喊不出來聲音。
不知是誰大喊道:“快跑啊!是蝕雨!”
剛還向天歡呼的人們反應過來,登時轉頭拔腿就往屋裡跑,但雨勢猛烈,毫不留情地打在他們狂奔的軀體之上。慘叫聲此起彼伏,在人群中一路擴散。
那個婦女的頭發和臉上,被蝕雨燒灼的直接冒煙,灼痛感覆蓋全身。跑着跑着,她忽然意識到自己懷裡的孩子很久沒有聲音了,低頭一望,發現她孩子的臉,竟已被蝕雨灼燒的面目全非,五官難辨,好像一塊爛肉。
“啊————”
她下意識脫手,襁褓嬰兒重重墜地,聽話的很,竟沒有發出任何哭聲。又或者說,沒有這一墜,他也是再也哭不出來了。
皇城之内,花澈和雪名正坐在屋内商量如何将她們的水源分給受災的難民,忽而一個将士慌慌張張地跑進來,大喊道:“公主!将軍!”
雪名立即站起道:“出什麼事了,怎麼如此慌張?!”
那将士磕磕巴巴道:“下,下雨了!”
花澈面露喜色,立即站起,道:“那是好事啊!”
那将士似回憶到了極為恐怖的一幕,大喊道:“蝕雨......下的是蝕雨啊!”
“什麼!”
花澈和雪名沖奔至城樓之上,向下望去,登時面龐之上流露出難以置信的驚詫神色。
城樓之下,盡是倒地的人,隻是他們此時,都已被蝕雨侵蝕後化為焦黑的屍體。城中的衆多房屋也被侵蝕的隻剩一半,好像被巨怪啃食過後留下的不規則殘體,房屋頂棚半露半塌,于高處能看到其中瑟瑟發抖抱在一起的一家三口。
擡頭望望仍在傾盆而下的蝕雨,再這樣下去,那房屋剩下的一半,不出多久,也會被侵蝕掉,而那三人的結局......
花澈的視線不由得轉向那遍布滿地的焦黑人屍。
這次的蝕雨可以說是千年難逢,腐蝕性超脫以往的每一次。整個國境之内,唯一安好的建築,便是這金池皇宮。花澈攥緊手中的拳頭,下定決心地轉身邁步離去。
大殿之内,皇帝被人攙扶着坐到皇位之上,此時,他的身軀是和年齡不符的顫顫巍巍,眼下兩團濃重的黑,面色慘白,盡顯病态。前幾日太醫診斷,皇帝患上了極為嚴重的惡疾,雖沒有明說,但其意大概能了解,并無太長壽數可謀了。
花澈拜見皇帝,道:“父皇,城内旱災未消,又逢蝕雨災難,城内百姓死傷慘重,澈兒請求,允許百姓進入皇宮避難。”
皇帝手絹捂面還未開口,身後忽然響起一人的聲音:“臣認為不妥!”花澈轉頭望去,丞相不知何時到來,還未走近就先大喊道。
待行至龍椅台階之下,丞相對皇帝行了一禮:“皇上!百姓數量衆多,宮城地域和資源卻有限,斷斷無法容納這麼多人進宮避難的!”
花澈道:“盡最大可能,能容納多少就多少,能多救就多救一個!”
丞相搖搖頭道:“恕臣說一句冒犯的話。公主這般想法,實在是有些過于幼稚了!”
花澈不解。
丞相道:“災難當下,人性更為複雜。若如公主所說,能救多少就救多少。那麼問題就來了,要救誰?又要不救誰?”
“世人不患寡而患不均。此話不無道理。”轉而向皇帝道:“若按此法,恐怕會引起災難當下的部分人心不滿,若是生起了暴動劣行,恐成大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