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會确實熱鬧,往來不絕的少年少女。賀雲州守在妍娘身側,一來是她大傷初愈站的并不怎麼穩,二來這樣的地屬敏感的地方,妖魔鬼怪也容易混在人群中。
上午在藥店門口賣糖葫蘆的老漢此時又趕着燈會來賣,燈火映照下一串串山楂裹着冰糖更加玲珑精緻。
賀雲州一眼便瞧見了,腦海中忽然想起妍娘吃糖葫蘆時亮晶晶的眼神。
“你還想吃嗎?”問話前是忐忑的,好像拿不準自己是否應該問這一句。可問出來之後,賀雲州的嘴角微微揚起,連自己都不知曉,隻覺得心中有些暢快。
妍娘被花燈迷了眼,聽得不大真切。可賣糖葫蘆的老漢卻聽到一清二楚,笑道,“這位公子,我的糖葫蘆可都是新鮮開胃的,送夫人東西哪有問來問去的,直接買就是,難道你夫人愛不愛吃都不知道嗎?”
兩人的衣飾是華貴的京城樣式,在人群中紮眼得很。賀雲州手上拿着妍娘吃剩的半根糖葫蘆,卻偏偏是一副仙風道骨的模樣。
一旁路過的人群都偷偷看幾眼,又礙于賀雲州過于清冷不敢多看。
隻道前面的小姑娘真有本事,這樣神壇上的人物也拉下了凡塵。
賀雲州本就為白日裡妍娘說的話遲疑,此刻見旁人也不敢看他越發質疑自己。
難道,真的很可怕嗎?
就是妍娘口中說的那種樣子的男人?
一單這樣的思想形成,便如同潮水般将他裹挾而起,讓賀雲州陷入自證的階段。
他扯着妍娘來到花燈鋪子邊,卻一言不發,固執又不熟練的想要展示自己不是個可怕的人。
周邊的花燈鋪子雖多,可形制卻是一樣的。不是江南水鄉的蓮花燈,也不是北邊人的小動物燈,都是豔紅色的花瓣,金黃的花蕊,逼真而驚豔。
燈做的極為精巧,有風吹過時,花瓣竟然能随風舒展開來。
“你想要這個?”妍娘看着僵持在一側極為尴尬的賀雲州,随手拿起了一站燈,豔麗的紅色紗燈在她手中綻開,顯得那樣熟悉。
賀雲州熟練的扯開錢袋付錢,耳邊傳來一句少女調笑,“原來你發脾氣是這樣的,還挺可愛的。”
燈芯的燭火順着花燈的竹柄,将熱量順着手臂傳達至心尖,又發散到四肢百骸。
他覺得燙的很。
可怕?可愛?
一個人,一夕之間,可以有這樣截然不同的形容嗎?
賣燈的老闆笑眯眯,在一旁提醒道,“您夫人這是很喜歡您呢!真是年輕人。”
先神廟并不大,賀雲州看着架起的那座神像與先神其實并不相像,供桌上供奉的是兩瓶大紅色的絨花。
廟外提燈的人越來越多,除了女子,還有老人孩子,甚至男子,他們都有一個共同的特點,便是好似都不大健康。提着燈,一圈一圈圍着廟轉,像是一種特殊的儀式。
“喂,你也帶你老婆來祈福呐。”,是上午一起買藥的黝黑漢子,在人群中一眼就看見了賀雲州。
賀雲州心生疑慮,錯開人群中盯着妍娘的眼神,“為何是這樣祈福?”
因為老婆喝了藥,身子已經好了許多,那漢子眉飛色舞道,“你是個外鄉人,可能沒聽說過這件事。萬年前有個先神為六界犧牲了自己,但這個神,曾在凡間撿過一個凡人。”
“你說凡人怎麼能去神住的地方,怎麼能長命百歲呢!于是這個先神便找了一種術法,讓這個凡人長久的活下去,便是受了傷也能很快的痊愈。”
他揚了揚手中的花燈,“就是這茶花,據說那凡人隻要受傷,傷處便會開花,花落了傷就好了。今天是先神犧牲自己的日子,我們帶着燈來祈福 ,身體不好的人就來求一點點那位凡人的福澤,明早燈一滅,災病就随着花去了。”
賀雲州頓首,原來凡間流傳的是這樣。
星月西移,這場燈會因為有許多身體不适的人參加,所以結束的也早。
小二依舊開着門等,一見賀雲州和妍娘進了們,便殷勤送上姜茶,“我說先神廟靈吧,夫人現在臉色可好多了。”
喝完姜茶,回到客房。妍娘睡着的時候倒不覺得尴尬,可醒來就是另一種感覺。
她躺在床上,賀雲州就坐在床邊。客棧的床鋪簡陋,沒有挂床簾,隻要一睜眼就能看見賀雲州閉着眼眸打坐的模樣。
她躺在他陰影裡,逆着光總覺得哪裡熟悉的很。這背影身姿,挺拔俊逸,很像她那位神明夫君。
“賀雲州,”身影微動,妍娘放下心來,就說不是嘛,神君怎麼可能坐在她床邊,喊一聲就有回應呢。
“你要不要睡床上,坐着不大舒服吧。”妍娘往裡側挪一挪,捂暖的被窩冒着熱氣熏騰而上,帶着她身上經久不散的茶花香。
賀雲州轉過頭去,拒絕的話就在嘴裡,可怎麼都說不出來。
怎麼能睡一塊兒,她真是不知羞。
不對,他明明就是她的夫君,隻是和衣而卧,有何不可。
那道身影緩緩卧下,在枕旁有一股清風白露的皓淩之氣傳來,妍娘縮了縮身子,往裡側睡了睡。
賀雲州的一襲白衫占了半個床鋪,另一半是洗的發暗的磚紅色薄被,對比分明,他安慰自己還沒有越界。通州的氣溫并不低,他慶幸自己不用蓋被子。
“你今日許了什麼願嗎?”賀雲州開口道,第一次與人共枕而眠,他有些不自在。
“你看見了?”妍娘的聲音埋在被子裡,悶悶發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