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明與黑暗定格在一瞬間,黑的永遠是黑的,看不見一絲光,亮的永遠是亮的,見不到黑色的苦難。
兔妖說,六界之内,何處不如此。
賀雲州走出妖界,撲面而來的是幹裂的風,一片荒漠,與妖界的潮濕感截然不同。
可同樣的,都是生靈塗炭。
兩個極端,無出于此。大道将傾,是因為六界之内,生靈由命定,而非随道流。
他敏銳的察覺到,事情絕非重新修補結界這麼簡單。
“你以前在何處修習?人間劫難,你的師祖們為何沒有下山,為何沒有祭知仙界。”
賀成溪一愣,妖界結界剛破時,他确實曾回過一趟師門。
隻是師祖閉關不見,好不容易傳信進去,等了好幾日,答複隻是:仙門避世已久,不為凡塵瑣事外出,望弟子自行解決困難。
“凡塵瑣事?”賀雲州輕嗤一聲,他竟不知道這群所謂修仙之人,不看衆生疾苦,隻一味閉關修煉,怎可能參透大道飛升。
“我去師門三日後,這位師祖就飛升成仙了。山下建了幾十間廟宇,我一一訴求,應該算是告知仙人了吧。”
賀成溪根本摸不着頭腦,之前在世子府用來保護妍娘的那一堆法器裡,就有師門送給他用來守結界的,但看起來并沒什麼用。
人間有妖物橫行,必定有受害者求仙,仙界受人香火,怎麼可能不知道人間大災。
賀雲州臉色陰沉,六界之間雖然各自界限分明,可實際上都有所聯系。譬如仙界受人香火,各司其職,以為仙道;人間萬種有靈之物修煉成妖,以為妖道。
看似固有,實則流動。
可如今的六界,閉塞,陰暗,兩極之分。
要修補的,何止是結界。
即使知道内裡的問題遠遠不止結界破洞這麼簡單,可留給他的時間不多了,這幾日能明顯感受到冥界先神之心的異動。
“修補結界,大約需要兩日時間。”
賀成溪瞪大一雙眼,“修補結界?你夢裡的高人連這個都教?”他一臉不可置信,怎麼離家幾年,發生了這麼大的變化。
賀雲州心中煩悶,不做過多的解釋,隻叮囑他好好看着大營,防止妖界在結界修補之時出現異動。
“自然是請高人來此,大道蒼生相呼相應,高人自也當為此效力。”賀雲州随便編了句瞎話,将一臉好奇恨不得跟着他一起去的賀成溪忽悠住。
“哥!你要去哪裡?我能不能跟你一起。”
“哥!我一定安排好軍營裡的一切!”
“哥!你說那個高人他身在何處?長什麼樣子?比那位升仙的師祖還要厲害嗎?”
……
擡頭低頭都是一雙三百六十度無死角的亮晶晶的眸子,比小戚見到吃食時有過之而無不及。
神明入凡塵應當掩住形貌,來去不留痕迹才對,所以對于賀成溪的請求是不可能答應的。
“你不能去。”他習以為常扔下句冷冰冰的話。
十七歲的少年被潑了一盆子冷水,失落感頓時萌生,依舊執拗的瞪着賀雲州,希冀變成了叛逆的不滿,将自己的情緒全數發洩出來。
行程急匆匆,賀雲州需要回一趟神域,用神域至純至淨的清氣與先神的結界取得聯系後,再織好密密的禁制絲網。陣法在神域修成需七日,布陣需兩日。
他本不欲與賀成溪糾纏,可隻是臨走的一瞥,他竟然有些心軟,這個本不屬于他的幼弟。
少年将軍,本當縱馬高歌的年紀,卻一人獨擋在了人妖兩界之間。
“軍營中需要你,我去的七日間,妖界一旦有異動人間就全部靠你了。”他笨拙的試圖解釋,然而少年根本不吃他這一套。
賀成溪轉過身去,甲胄上的翎毛随着急轉在空中翩跹一躍,帶着少年人的俏皮。
“軍營裡,有你需要保護的人。我此行隻能獨自前往,妍娘還有那隻即将化形的狐狸都要交給你了。二尾狐雖不及九尾,可到底是靈獸,化形時天道考驗多有不測,你留下來護着妍娘才是。”
“你聽話些,便帶禮物給你。”
聽到了禮物,賀成溪這才稍稍有了些安慰,便便扭扭轉身讓賀雲州回來後還要教他法術。
營帳外的黑沙吹進營帳,薄薄覆住黃褐色的沙土,看起來像是一寸有一寸的人間被妖界吞噬。
妍娘的營帳裡充斥着一股餅子的幹香味,咔哧咔哧的嚼餅聲不絕于耳。賀成溪早已習慣,忽略那隻抱着餅子啃的正歡的狐狸,給妍娘行禮。
他一把薅起那隻幾乎大了一圈的狐狸,兩隻手就陷進柔軟的肚皮裡,像是捏到了一團柔軟的棉花,被小戚一百八十度大踢腿蹬到臉上。
賀成溪毫不在乎地揉揉臉,結果妍娘遞來的小點心道,“嫂嫂你真是……”,他絞盡腦汁,終于憋出一個詞來。
“馭夫有術!”
他一臉幸福倒在給小戚鋪的窩裡,絲毫沒看見妍娘滿臉通紅,咂着嘴回味道,“大哥今天竟然哄我了,說是要給我帶禮物呢。”
賀成溪翻身爬起,一臉好奇,“嫂嫂你們在通州城發生了什麼,我哥這樣一個人竟然變得溫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