插上充電器,手機亮了。一打開就有9個未接來電,全部來自倪諾。
時衿了解倪諾,别看她平時咋咋呼呼,其實有點小社恐,能打字決不打電話,能打語音決不打視頻那種。所以時衿慌了,一邊回電話一邊看微信。
“喂?”倪諾秒接,語氣有些着急:“你剛幹嘛去了?看微信了嗎?你外婆來了,剛打你電話你沒接現在和我在一起呢。”
“看到了……”剛才未接來電看漏一條,還有一個來自外婆。
時衿同樣了解外婆。小老太太很善解人意,體諒着時衿上學忙,打一次不接,便不會着急打第二次,而是默默等着時衿回撥過去。
“那你們現在在哪呢?”時衿問。
“外婆還沒吃晚飯,我們在學校門口這家面館呢,你快來吧。”
沒等時衿搭腔,電話那頭傳來一陣悶悶的聲音:“是悠悠嗎?”
“喂?外婆?”
倪諾把電話遞給外婆,聽見孫女的聲音,老人家笑出了褶子:“悠悠啊,外婆在這吃這個黃魚面呐。你不急的,慢慢過來就好了呀,我和小諾諾多聊一會兒。”
時衿無奈地笑笑:“好嘞外婆,我馬上就回去。”
爸媽離婚以後,時衿一直跟着男方這邊,外婆總放心不下小孫女,時不時會來看看她,順便塞點錢。但時衿心疼外婆每個月退休金也不多,所以每次都找機會把錢偷偷放回去,要不就存起來,總之是沒舍得花。
外婆每學期都來蘇城看她一回,每次都有倪諾一起陪着。倪諾雖然社恐,但聊熟了以後就活潑開朗,又是個話匣子,很讨老人家歡心。也不知道是哪次見面,還偷偷加了聯系方式,時衿是後來才知道的。
“喂時衿?”倪諾重新拿到電話,開始算賬了:“你到底幹嘛去了?不會真連手機都不看一眼吧。”
“背着我偷偷暴富去了?”倪諾開玩笑。
“當然沒有。”時衿回得認真。
“哦……聊小帥哥了?”
“怎麼可能啊!”時衿炸毛。
雖說她現在性取向不明,但就拿剛才差點慘遭黃毛花臂哥毒手來說,現在提起這個物種就生理不适。
“那……就是和漂亮姐姐約會去了?”倪諾不懷好意:“和顧老師吧?”
解釋歸解釋,純友誼歸純友誼,也不妨礙倪諾磕一口。
“對,我在。”顧筝弦擱旁邊小小聲搭腔,時衿張了張嘴沒有接話。
“喲~”倪諾在電話那頭陰陽怪氣,突然聽見這邊哼哼唧唧兩聲,又不清不楚地說:“還有我呢……”
靠。
“秦宿泱也在啊?”倪諾問。
時衿有點佩服她了,這姑娘難道是順風耳啊?隔着十萬八千裡的網線,秦宿泱還醉酒大着舌頭,說話不清不楚的,倪諾一聽就認出來了。
“在,”時衿實話實講:“她也在我們工作室裡,你忘了嗎?”
“哦……記得記得。”
她記得是記得,不過之前從秦宿泱嘴裡說出來倒覺得沒什麼,今天以第三視角見證她們三個合體,還挺奇妙的。
更具象化的感覺。
“那你讓我聽聽秦宿泱說話。”提到秦宿泱,倪諾夾着嗓子,說話可可愛愛。
“可她睡着了。”
“睡着??”倪諾聲音擡高,也不夾嗓子了 :“坐車能睡着?太累了?你們工作室壓榨她了?”
“還是……”倪諾又問了句:“喝酒了?”
時衿“嗯”了一聲:“喝酒了。”
喝酒也不叫她,倪諾心裡酸酸,感覺被孤立了一樣的。她越是表現得大大咧咧,越會把這種小心翼翼藏起來僞裝好。
于是她大笑幾聲:“幾個菜啊?喝得話都說不利索,也不擔心導師半夜找她改論文……”
時衿偏頭看一眼不省人事的秦宿泱,對着電話那頭說:“那正好,一會兒你帶她回學校吧,我就不進去了。”
“對,”顧筝弦又小聲接話:“方才時衿說她抗不動宿泱。”
我去……時衿想罵人了。剛才明明是叫你少喝點,免得上不了二樓卧室睡覺,扯秦宿泱幹嘛?
時衿恨了顧筝弦一眼,小姑娘一肚子壞水。
“先不說了,再過個紅綠燈就到,等我。”
時衿挂掉電話,看向顧筝弦,白皙的臉上挂着一點粉,撐着手肘刷微博,幽幽亮光打在她連上,清冷得像精心雕刻過。
她剛才分明就醉了,視線不大聚焦,說話也含含糊糊的。可現在仍舊坐得筆挺,黑色開叉吊帶裙,頭發微微垂在一側,穿着現代人衣服,神韻氣質卻都是古代的樣子。
“少看會兒手機,”時衿拍拍她的大腿:“車裡太黑了,對眼睛不好。”
顧筝弦乖乖熄滅屏幕,手指順着發絲攏了一下,甩一甩香風,偏頭叫她:“悠悠?”
“啊?”時衿愣了一下。
顧筝弦的聲音很好聽,嗓子輕得像水滴,一下一下敲着耳廓,四肢百骸都酥軟了。或許也因為平常沒人這麼叫她,所以隻一聽,心便醉了。
“時悠悠……”顧筝弦又叫了一聲。
時衿沒喝酒,看上去卻比顧筝弦還像醉酒的人。臉頰绯紅,耳朵後頭起了小栗子,心跳也不大整齊。
“不許這麼叫我!”肉麻死了……時衿瞥一眼開車的安若錦,慌亂中低頭調亮手機,躲開顧筝弦遞過來的眼神。手指漫無目的地劃——順着底部劃上去,再将應用一頁一頁删掉,人尴尬的時候總會裝作很忙。
“坐車莫要看手機,”顧筝弦學着她的樣子,也拍拍她的腿,莞聲道:“對眼睛不好。”
撲通一下,時衿心裡開了朵小小的花,催得她眼神有些慌亂,撒謊一般往窗外瞟。複又心虛地清清嗓子,将左肩上秦宿泱的腦袋擺正。
秦宿泱腦袋一點一點,在空中彈了一下又回到時衿肩膀上。
顧筝弦閃着眼波,若無其事地看了一眼,又看一眼,然後不動聲色地挪了挪,将腦袋輕輕擱在時衿肩膀上。
“你幹嘛?”
“别動,”顧筝弦按住時衿反抗的手,閉眼道:“我也有些醉,要睡一會兒。”
“還睡什麼啊?再過一個紅綠燈就到了。”時衿無語。
“一小會兒。”顧筝弦哼哼唧唧的,溫熱呼吸打在時衿肩膀,身上的香味和酒精混雜在一起,撓得人心裡癢癢。
在這個世界,顧筝弦總是被迫成為别人,總是活在條條框框裡,束縛在亂七八糟的規矩裡,太不公平了。現在夜深人靜,月黑風高,身邊都是自己人,她也想做一會兒自己。
就一小會兒。
車子拐了個彎兒,便到了倪諾說的那家老記黃魚面館。大學城邊上永遠找不到停車位,安若錦隻能将就着停在路邊,打開雙閃,坐在車裡等。
時衿沒有叫醒秦宿泱,而是輕輕托着她的腦袋靠在另一側車窗上,自己和顧筝弦去接外婆。
面館裡剩下零零星星幾個人,燈隻開了一半,服務員蹲在牆角整理空汽水瓶,一副要打烊的景象。外婆坐在燈底下和倪諾拉家常,也不知道倪諾說了什麼,老人家笑得合不攏嘴。
“外婆!”
時衿樂颠颠叫了一聲,外婆抻着脖子一看,溫柔從皺紋裡頭流出來:“哎呀好孩子!”
外婆匆匆站起身,但腿腳不大方便,時衿便小跑了兩步上去迎。
“我們悠悠又長高啦,真漂亮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