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去年剛入秋那會兒，她和外婆已經有大半年沒見了。

“外婆好，我叫顧筝弦，同她是好朋友。”

外婆臉上笑出了花兒：“哦喲着小顧長得真俊啊，這麼大個兒！”

時衿煞有介事地擡頭看一眼顧筝弦。

“對不起啊外婆，”時衿引外婆坐下，立馬道歉：“我剛一直在忙工作，沒顧得上看手機。”

時衿很孝順，因為自小就沒有什麼多餘的親情眷顧，所以就格外珍惜每一份擱置在自己身上的親情。

“不要緊不要緊，外婆跟你姨奶奶吵架了，出來溜達幾天，正好過來看看你。”

“那您住哪？”

“這附近有沒有小旅館的？外婆将就幾天就行。”

“嗯……”時衿猶猶豫豫，偷偷瞥了一眼顧筝弦：“我現在和她住在一起，要不，您上我那？”

“好的呀好的呀！”又不花錢，環境又好，好地方。

沒人招呼顧筝弦了，她很自覺地拉開凳子坐在時衿旁邊，和倪諾大眼瞪小眼。

“你們喝酒啦？”倪諾問。

“嗯。”顧筝弦點點頭。

“秦宿泱呢？”倪諾又問。

顧筝弦煞有介事地看向門外，然後收回視線，曼聲道：“不省人事，睡在車裡了。”

“不省人事？”倪諾疑惑，秦宿泱平時拽拽的酷酷的，抛開黑長直不說，一看就是那種很1的帥t，一口氣八瓶不倒的那種。怎麼還是個紙老虎？

時衿和外婆從家長裡短說到人生哲學，從村口王大媽說到顧筝弦。時衿認真解釋：“她是我朋友，也是一起上班的同事，我現在住她家。”

“哦～”外婆點着頭理解，看到時衿手機屏幕亮了，又有人給她打電話。

現在的年輕人真忙啊。

“喂？安助理？”時衿接起來。

“你們那邊還要多久？能不能派個人過來搭把手？”安若錦還像往常一樣冷靜，但時衿隐約聽見電話那頭氣氛有些兵荒馬亂。

“怎麼了？”

“宿泱吐了。”

“吐了！？”倪諾暴起，一溜煙要往出跑。剛到門口折又回來順了包衛生紙，朝老闆娘大喊：“阿姨，借包衛生紙！”

老闆娘從廚房探出腦袋看一眼，見是熟人，笑盈盈應道：“好，好。”

緊接着，她們三個也起身，一起往店外走。

顧筝弦眉頭輕皺，抿了抿花瓣似的嘴唇：“秦姑娘方才喝了多少？怎麼醉成這樣？”

時衿想了一下：”好像就三杯吧。兩杯像茶一樣，褐色的；還有一杯和你喝的那個一樣。那杯沒喝完，就醉倒了。”

顧筝弦撚着袖管邊角，垂下睫毛點頭。她的關注點很奇怪，明明時衿一直在和自己講話，為什麼對秦宿泱喝了多少，甚至喝的什麼都了如指掌。

“哎呀，小姑娘家家不好喝這麼多酒呀！”外婆兩隻手一拍，皺着眉頭攤開在空中颠了兩下：“明早起來頭疼就不好了嘛！”

“蜂蜜水沒有伐？”

“悠悠，外婆給你錢，到商店去買一罐蜂蜜，回頭叫小諾諾給她泡水喝。”

外婆從褲兜裡掏出一疊紙币，翻出來一張紅色遞給時衿。

時衿從前試圖教會她用支付寶和微信，但是外婆擔心萬一手機丢了，所有錢都沒有了，盡管時衿再怎麼解釋微信号和手機是兩回事，外婆不信。反正起碼在她老家那邊，現金支付還蠻普遍的。

“哎呀外婆，你不用操心她們，宿舍都備着的。”時衿無奈，把錢重新塞回去。

外婆邁着小步子一擰一擰湊上去看，車門上的嘔吐物已經被清理幹淨了，倪諾正在給秦宿泱喂水喝，安若錦則拿着衛生紙站在一旁，警惕水從嘴裡撒出來。

“乖乖诶！”外婆驚詫：“小姑娘喝成這樣哦，神志不清的。”

秦宿泱像一攤爛泥癱在車裡，任由倪諾和安若錦怎麼擺弄她。

“悠悠啊，她們這個樣子恐怕不好回去吧？”

時衿擰着眉頭看一眼，确實。宿舍沒有電梯，而且秦宿泱住三樓，上樓梯的時候摔下去就不好了。

“那……開個房？”時衿問：“諾諾帶身份證了嗎？”

“沒有……”出來得着急，包在宿舍放着。

“宿泱姐應該帶了，包裡找找？”

外婆嗔怪着拍一下她的屁股：“開什麼房？兩個小姑娘不安全，住你那裡去不就好了呀！”

“你，小顧，睡到小顧房間去，讓小秦睡到你房間，外婆打地鋪。諾諾就回學校去，不用管了。”安排地明明白白。

“怎麼好讓您打地鋪啊？”時衿盤算一下：“您睡到我房間，我和弦弦睡沙發吧。”沙發還挺大的，也就将就一個晚上而已。

“這樣蠻好的呀，”外婆叉着腰，歎了口氣：“那小諾諾，你就回學校去吧，一定注意安全的哦，不要去跟陌生人講話。”

“外婆……”時衿無語。

小老太太穿着碎花上衣，一頭花白卷卷毛，笑眯眯對着倪諾揮手。

見倪諾安全進學校，外婆才放心收回視線：“哦喲，這小姑娘噶嫩，噶闆正，噶可愛的，跟你媽媽小時候還有點像……”

時衿有些過于無奈：“您别總這麼說……”

說出去叫人家誤會。而且，因為這句話，時衿還特意去旁敲側擊過倪諾媽媽的身世。不過那次跟着倪諾回家，見到倪諾親外婆的樣子，才打消這個顧慮。

根本就是老太太胡說八道。或者……想女兒了。

“走吧，我送你們回華璟書院。”一直沒開口的安若錦拍了拍時衿的手腕：“外婆，您坐副駕駛來吧，後頭應該擠不下。”

“诶好嘞好嘞好嘞。”

外婆睨着眼顧了一圈兒，時衿現在結交的朋友，瞧着都蠻有本事的嘛。

小顧，往那兒一站跟個明星似的，身材特别好，那身段，那氣質，不曉得該怎麼誇。

小諾諾，不一般的熱心腸，說話像小炮仗似的嘟噜嘟噜，太招人喜歡。

開車這位，她雖然不曉得叫個什麼，不過也是體貼得要命，上車之前親自給她扣上安全帶，開車的模樣簡直不要太帥了。

至于小秦……年輕人嘛，此時不瘋何時瘋？雖然說是有點兒過頭，但也能理解。

外婆坐在副駕駛，很驕傲地通過後視鏡看一眼時衿，她這大孫女，啧，在老家十裡八鄉都要拉着誇一誇的。

她恨恨望着窗外，當初時衿她媽死了，自己一個老婆子也搶不來撫養權，隻能任由時有為那個混蛋把寶貝孫女帶走。

自己那些年總想着送些錢過去，卻每次都被邱雙拿去給她家二小子用，實在讨厭。好容易時衿上了大學，獨立出來了，自己才好每學期都來見上一面。

“外婆，您要是累了就睡一會兒，”時衿幽幽說：“這兒離家還遠着呢。”

“曉得了曉得了。”

看吧，不愧是她的好孫女，骨子裡的教養，簡直不要太孝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