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注定是亂糟糟的一個月,安若錦辭職了。
這是她倆七零八落從床上爬起來的時候,收到的第一條消息。
時衿沒有賴床,八點就起了。顧筝弦抻了把懶腰,感歎一嘴她的好身體,八點零五分的時候揉着頭發站在衛生間門口。
“安助理辭職了诶,”時衿一邊刷牙一邊問她:“你不打算再招一個助理嗎?”
顧筝弦拿起牙刷過去和她并肩站着:“什麼叫作辭職?”
她們一手叉着腰,看着鏡子面對面交流。
“就是……”時衿咕嘟咕嘟漱口,認真地吐掉,頂着一圈牙膏沫回答:“就是不在你手底下幹了,換了個别的工作。”
顧筝弦拿牙刷的手一頓,視線從鏡子裡的時衿身上收回來,眉頭一蹙,落在面前的時衿身上:“是因為對我不滿意嗎?”
“當然不是了。”時衿打濕臉,一邊塗上洗面奶打上圈兒,一邊抽空回答:“應該是她家裡的問題。”
“家裡的事……”顧筝弦若有所思,含着牙刷愣神。
時衿沖了把臉,側頭瞥她一眼,“噗”一下笑出聲:“牙膏沾到頭發上了,笨蛋。”
她繞到後面去,把顧筝弦的頭發捉住,松松散散紮起來。
發梢掃過她的臉頰癢癢的,顧筝弦這才回過神,漱一漱口,一臉認真問她:“家裡的事怎麼會讓她想要辭職呢?”
時衿想了想:“應該是擔心一直請假會耽誤事兒。”
顧筝弦着急得皺起眉頭,睫毛一抖一抖:“按理說,現在正是用錢之際,收入來源斷掉可怎麼好。”
“是我工錢結得太少了嗎?”顧筝弦感覺自己找到了問題症結,眼睛亮了亮:“我們給若錦漲漲工資怎麼樣?”
“不對。如果是因為錢,她肯定早就辭職了,也不會拖到現在。”顧筝弦眉毛耷拉成寬寬的八字,像隻垂耳朵小貓:“還是因為我對不對?她會不會是受了什麼委屈,又不好意思叨擾我們?會不會有人在微博底下罵她了?還是我不好……早該發現的。”
時衿愣愣聽她說完,懵懵叫了聲:“顧老師?”
“嗯?”
“你什麼時候對自己,這麼沒自信啦?”
從前的顧筝弦可謂成竹在胸十拿九穩,憑借其爆炸的自信和過人的天賦,短短一個月便能在時尚屆混個風生水起,而且雁過無痕,清高冷酷什麼的,看不出絲毫表演痕迹。
現在這是怎麼了?一點都不像顧大小姐的風格。
“根本就不是。”顧筝弦努努嘴巴,綁在後面的頭發亂糟糟,顯得她有一點呆:“我從來都是這樣的性格,隻不過一直在假裝而已。”
“我又沒做過什麼模特,也沒當過老闆,甚至沒見過什麼世面,我其實怕極了。”
顧筝弦說着,揪了揪挂在手邊的毛巾角,表情有些委屈。
确實,沒有人天生就天不怕地不怕,更何況她剛剛從枷鎖裡走出來,站在人生地不熟的世界,做了别人的老闆,生澀地負擔着大半個公司的運作。
說不緊張,說信手拈來,都是假的。
常聽人說起,真正愛上一個人,往往是從想要了解她開始的。時衿這才真正發現,她其實一點兒也不了解顧筝弦。
顧筝弦在她面前張牙舞爪,盡情地撒歡放肆,好似生了顆任而東西南北風的心髒,人說這叫無知者無畏。
可是,顧筝弦十九歲了,她才不是白紙,也不是初生牛犢不怕虎。她經曆過歲月淘染,畫成時衿喜歡的樣子,暈成她想要好好了解的樣子。
“我們不如約她出來見個面吧?”時衿擡手将顧筝弦的頭發别到耳朵後面去,五官清晰地露出來:“我十二點下課,我們一點過去怎麼樣?”
“若錦的爺爺病着,她會有空出來嗎?”
“我先試着約一約,到時候給你發定位。”
時衿匆忙換了身衣服,将穿過的揉成一團丢進髒衣簍,收拾好東西往蘇大去。今天導師要給她講論文,不能遲到。
“你去公司樓下自己買飯吃吧,我來不及做了。”時衿一邊穿鞋一邊叮咛她:“安助理辭職的事情先不要告訴别人。”
“我知道。”顧筝弦捧着一杯熱水不緊不慢。
擡眼,看着螞蚱似的時衿,緩步過去替她擦了擦口紅,溫柔道:“你也得吃早餐,别餓着自己。”
時衿木木然愣了一秒。
其實時衿壓根就沒有吃早飯的習慣,這點她遠在波蘭好姐妹倪諾知道。
自從住進顧筝弦家裡,偶爾幫她做早餐的時候才會想着一起吃一頓,否則也就糊弄過去了。這個習慣連愛萍都不知道。
她在想,有沒有可能,顧筝弦在她不知道的情況下,在别人那裡了解一個完整的,真實的時衿呢?
“走了啊。”時衿美不滋兒地,擡腳坐地鐵去了。
松快的情緒,因為顧筝弦不經意的一句話,持續了一個上午。連被導師罵了一頓,時衿也隻是笑吟吟道了個歉,保證自己會立刻改正,因此,導師誇她性格很好。
安若錦答應了她們的約飯。中午一點半,星沙國際老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