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你這樣叫什麼嗎?”
時衿逗弄的語氣問她,擡手撓一下她的下巴:“窩裡橫。”
“你是窩裡橫。”隻敢在家裡放肆猖狂,出門就老實了。
“你!”顧筝弦抵着牙齒,擡手捉住時衿欲收回的手,輕輕使了個寸勁兒。時衿沒站穩,踉跄一下靠在她懷裡。
然後,心跳又不安分地滴嘟滴嘟。
顧筝弦“噗嗤”一下,笑出聲,學着時衿那樣撓一下她的下巴,語氣輕松道:“你也是。”
不逗她了。
時衿走到油畫面前,深深望進去,平靜的聲音同她講:“你那天說,這便是世界。那麼世界在你眼裡,是什麼樣的呢?”
時衿轉過身來,對上顧筝弦認真思忖的眼神,聽她道:“星漢燦爛,光怪陸離。”
時衿莞爾拉住顧筝弦的手腕,視線遞到那副神聖而靜谧的油畫上,講故事似的說:“這幅畫裡,沒有穿衣服的女人,叫作聖母。插翅膀的小孩,叫作天使。”
“你知道嗎,在很久很久以前的世界,我們人類是個很卑賤的存在,都沒有尊嚴了。人人都讨厭自己,人人都想做神,就像他們說的,隻有這輩子禁欲苦修,無欲無求,下輩子才能活得幸福。”
“後來啊,人們實在受不了這樣的生活。憑什麼要讓别人安排自己的生活呢?憑什麼要對自己的價值視而不見呢?”
“所以一些畫家,把人的身體,活生生地,毫不避諱的,原原本本地畫出來。想告訴他們,人分明就是神聖的存在,本身就是自己意志的依托,幹嘛還要依靠什麼神明呢?”
顧筝弦似懂非懂,愣怔着點頭。
時衿偏頭看她一眼,又問:“那你猜猜,這時候的南景,是什麼樣子呢?”
顧筝弦好似被扔進一個虛空,背後是南景的自己,對鏡貼花黃,小窗正梳妝。眼前是另一個場景,光身子的小天使在天上飛,飛到聖母懷裡,與她分享了一個,在天上看見的故事。
“南景的我……或許在同姐妹們夜話?”
“不。”時衿搖搖頭:“這個時候,南景已經沒有了。”
“滅亡了。”
這是顧筝弦第二次在時衿口中,聽到“滅亡”這兩個字。
她雖整日背誦詩書,聽先生教誨什麼的,但從沒有過這種忤逆的念頭。她隻曉得一日三餐晨醒昏定,知道為女為臣的本分,卻不曉得,重洋之外,有位畫家畫了一個光着身子的女人,叫作聖母。
南景時候的女子,前綴不會有個“聖”字。
“南景的多數人,甚至古代的多數人,都是不大幸運的。她們沒有等到人類思想解放,沒有等到過上自由自在的生活,就死了。但是你,南景的顧弦兒等到了,還遇到我這麼好的女朋友,很幸運了好吧?”
時衿順帶着誇一下自己。
“或許在某個博物館,會有一個卷宗,上頭寫着顧弦兒的生卒年,或許數萬年以後,我們今天說的話,寫的字,也會被傳下來供人研究。”
“這就是曆史的意義。曆史光輝的相聚,就是世界。”
時衿原本沒想說這麼多有的沒的,但說情話之前要作鋪墊,這個習慣她還是改不了。
“弦弦。”她預備要說情話了:“在這麼大個世界裡遇到你,我也好幸運。”
顧筝弦心裡鼓鼓漲漲,勝過聽罷先生講完的一百句經典。
顧筝弦啞着嗓子,深深望一眼時衿:“我覺着,你剛才講話的樣子,像極了我塾裡先生。”
時衿冷怔然一秒,嘴角嬌俏着拎一拎:“怎麼樣?被我姐到了吧?”
小梅花鹿揚揚眉毛,傲嬌的樣子印到顧筝弦眼裡。
“但我崇拜你,與崇拜先生不同。”顧筝弦抵着腳尖,一寸一寸靠近她:“我崇拜你,仰慕你,越是這樣,便越想要吻你。”
她越是靠近時衿,越是像條上了鈎了魚,怎麼也放不開。
三、二、一,心跳聲替她們計時,呼吸替她們度量。
心跳穩穩重合的時候,在時間的傑作面前,她們吻上了彼此。
“……”
“啊!”
拐角處暗戳戳站着個花容失色的姑娘,嘴巴裡能塞下半個雞蛋。鬓角處頭發慌張地沾到下巴上,手指擡起來一下一下點着空氣。
“你……你們……”
倪諾瞳孔地震,一手捂住嘴巴,不可思議從指縫裡溜出來,故障電視機似的:“我就說你們在一起了吧!”
為什麼顧筝弦不自己去衛生間?她醍醐灌頂地理解了。
語畢,又覺着不大妥當,刻意壓了壓嗓子:“什麼時候的事兒啊?”
“上個月?”
“上上個月?”
磕cp的人比cp本人還要興奮。
時衿紅着臉,手背到後面去,輕輕踢一下腳後跟:“沒多久啦。”
顧筝弦憐愛地拍一拍她的後腦勺,附和道:“沒多久。但喜歡她很久了。”
“我去!”
倪諾難掩激動,扯住兩人的手腕拉到牆角,悄咪咪問:“你們這是不是屬于地下戀啊?”
“粉絲跟家人什麼的都不知道吧?”
“紀老師和秦宿泱她們也不知道吧?”
顧筝弦想說紀檸知道,但看着倪諾的精彩演說,暗自把話咽回肚子裡去。
“那我們是不是得搞個反偵察聯盟什麼的?”
倪諾興緻勃勃,已經自诩為反偵察聯盟隊長了。
警惕。
倪諾隐約覺得身後進來個人,立刻平複着表情,清一清嗓子。
等那個外國小姐姐進去隔間,才反手擋着嘴巴,老神在在說:“警惕警惕,要小心狗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