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剛看這裡有冷萃茶的,隻不過沒往菜單上寫,要不給你點一杯那個?”
“不。”顧筝弦搖搖頭,她打定了主意:“我就要可樂。”
“因為我有心事。”時衿還沒多問,顧筝弦先一步解釋道:“越難喝的東西,越适合不開心的時候喝。”
她要借可樂澆愁。
“巧了不是?”時衿攤攤手:“我也有心事。”
兩個人,一盤燒烤,兩杯可樂,坦白局。
時衿先開始的坦白局。
“你被車撞了那天,我去聯系之前跟咱們合作的那個律師了。她說,當時校門口一整條路的監控都壞了,暫時查不到肇事車。”
這句話詞不達意,顯然不是時衿想要坦白的事。顧筝弦很聰明地沒有接話,安安靜靜等時衿未出口的後半句。
“然後……”時衿輕巧地抽一下鼻子,胳膊垂在椅子上撐住肩膀,小腿前後晃了晃,說:“然後,她還說,邱雙進去了。”
“進去了?”顧筝弦眉頭一蹙:“進哪兒了?”
“監獄。”時衿說:“法院判的故意殺人,十五年有期,即刻執行。這會兒應該已經關進去了。”
易拉罐上挂着水汽,随着溫度升高,水汽聚成水滴沿着杯壁滑下來,好像個掙紮的動作。
“你要去看看她嗎?”顧筝弦問。
“不去。”時衿用手承接住水珠的掙紮,喝了一口,罐底暗自一磕,發出悅耳的聲音:“和她不熟。”
好一個不熟。
時衿其實不是想找人發洩一頓,或者讓人替她想想解決辦法什麼的,她就是不大甘心。自己幻想了二十來年的親情,吹走一粒沙子似的,輕巧地便碎了。
真心也好,假意也罷,小時候的時衿不大在意邱雙待她是否真心實意,隻要她對她笑一笑,即便笑裡藏刀,對她而言也是頂頂奢侈的愛了。她會一輩子記着,會一輩子感恩她。
命運開玩笑似的,她的繼母可以是所有人,偏偏是視子如命的邱雙。邱雙可以袒護任何人,偏偏袒護的是欺負時衿的時鵬。時鵬的親媽可以是任何人,偏偏是時衿又愛又恨的邱雙。
剛認識邱雙的時衿傻極了。她想:養女又怎樣?隻要她肯用功讀書,努力表現得乖巧,她會和時鵬平起平坐的。
屁話。
時衿自嘲地笑了笑,話頭抛給顧筝弦:“我的事情說完了,該你了。”
她才發現,顧筝弦的易拉罐還沒有開。
講心事的時候,總需要做足了心裡準備,表現在外面的,便是顧筝弦猶豫許久,才終于拉開易拉罐封口環。
聲音永遠有安慰人心的作用。
不知道你有沒有這樣的感覺,當易拉罐環被拉開的一瞬間,“噗”地一聲,心髒裡鼓鼓漲漲的氣泡便戳破了。反正顧筝弦有這種感覺,這是她喜歡的為數不多的現代世界的小設計。
擰着眉頭喝了一口,她要坦白了。
顧筝弦性格果決,隻要她決定說出口的話,便不會再打什麼鋪墊:“我覺着我應當沒法再做模特了。”
周遭恍然安靜下來,時衿望進顧筝弦眼裡,盯着她不疾不徐地道出心裡話。
“住院這幾日我一直練習走路,雖然大夫說我恢複得不錯,但我沒法回到從前的狀态了。”
“所以,”顧筝弦深吸口氣,鼓足了勇氣似的:“我大約沒法替顧筝弦完成她的願望了。”
顧筝弦的願望是參加法國最頂級的時裝周,穿着自己親手設計的新中式衣裳,讓全世界看到中國元素的時尚。
“我試了許多次,每次走到第四個門框處,我便會腿軟。”顧筝弦的聲音聽不出一絲情緒,平靜得出奇:“而且,醫生那日悄悄告訴我,我可能再也穿不了高跟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