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罷,賀妍又朝台下鞠了一躬。
顧筝弦蹭了蹭腳後跟,換了條腿撐着,心裡打起琢磨,這麼小的孩子有什麼情感需要咨詢?
她不曉得,這個節目其實是給藝人鍍金,增長曝光度用的。台前幕後,從嘉賓到觀衆,都是托。
無聊的聊天環節過去一半,基本沒有顧筝弦什麼事。除了陪着賀妍笑一笑,對着主持人笑一笑,對着鏡頭笑一笑之外,再對着觀衆席笑一笑之外,就隻說了一句自我介紹。
賀妍訴苦的主題也很幼稚。開學三年級,學習有點跟不上,家裡說她沒遺傳到優秀基因,所以她來這個節目找“情感導師”抒解。
像一場表演似的……
這種節目顧筝弦沒參加過,不知道其實主持人的台本就投在她背後那塊大屏上,全場都看得見。賀妍前一句還沒說完,應答的話已經在屏幕上了。
主持人點點頭,拎起标準職業笑容瞥一眼屏幕,目光投給顧筝弦:“我們賀妍分享了很多故事啊,那麼請問顧老師怎麼看待基因這個問題呢?”
屏幕上給出的台詞一般隻有半句,主持人顯然沒有很多經驗,看到後半句的時候眼睛怔住了,瞳孔直勾勾立在眼眶裡,拿着話筒猶豫一下,蹦出來幾個字:“前段時間……”
顧筝弦有些疑惑,大屏在背後她看不到。
回過頭的一瞬,心髒好像被狠狠紮了一下,白色大字寫道:“前段時間您拒絕彈鋼琴的視頻很火,有人說您沒有音樂世家的基因,您怎麼看?”
“基因”這兩個字闖進她眼裡,這是她第二次聽到這個詞語。
上一次,是和時衿吵架的時候,時衿說,自己身體裡留着懦弱的血,帶着她原生家庭不好的基因,所以才不敢喜歡顧筝弦。
也是她第一次知道,原來這兩個字寫作“基因”,不是“雞因”。
顧筝弦回過神,拿起話筒嗫嚅一下嘴巴:“基因……”
腦子裡像是被水洗過,什麼也說不出來。
她能說什麼?
她是從古代來的,身體裡流的是南景戶部左侍郎顧銘和長平王嫡女顧餘氏的血,她會騎馬射箭,會吟詩作對,通曉宮商角徵羽,知道日月銀昃辰宿列張,卻不會她們說的鋼琴。
哦對,還會一點點編曲。是之前為了趙唯一學的。
話筒毛茸茸立再嘴邊,顧筝弦口紅色号很好看,被拍到電視裡肯定漂亮極了,但她如今窘迫的樣子,比口紅色号更吸引觀衆。
主持人緊皺眉頭,攥着話筒的手暗暗發白,場上默了大概兩三秒,主持人接話道:“其實我個人認為,基因這個東西啊,是好事也是壞事。”
“為什麼這麼說呢?”她支一支眉頭,自問自答:“一個普通人如果會彈鋼琴,或者會這呀那呀各種樂器,發到網上去肯定會被人誇的。但如果她是音樂世家出身呢?路人就隻會覺着理所應當,覺着她既然有這個基因,彈得再好都是應該的,對吧?”
沒按台本走,觀衆席小聲嘩然一陣。
陳榮蹲在舞台正下方的黑暗裡,臉色很不好看。
“那你們再想想,音樂世家出身又怎麼樣?她有權利選擇學不學音樂或者要不要給别人表演,也有權利不會彈鋼琴。關基因什麼事?”
顧筝弦心裡一陣暖,眼底悄悄卧起淚,但沒有流下來。
主持人是新來的,這個節目開播有兩年了,這是她第二回獨立主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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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關剛過,蘇城大學其實還沒開學,學校裡怪冷清的。大一大二的小孩還在家呼呼大睡,大三的可能爬起來複習考證了,大四的窩在圖書館改論文。時衿是其中之一。
她們專業要求五萬字,全英文,五月份答辯,五月中二答。順利的話,大多數人一答過關就能拿到畢業證了,很少人會被抓去二答,延畢的更是少之又少。
不過導員前幾天警告時衿,如果再照這樣的話學習态度進行下去,她會延畢。
命運總是開玩笑一樣捉弄人,也許其實不是命運吧,隻是巧合。
總之時衿剛坐下開電腦,接到愛萍打來的電話說:“好多記者來家裡問起弦弦的事情,姨姥姥吓得心髒病犯了,你快點回來一趟。”
“不要回家裡,直接來津城中心醫院,姨姥姥在這兒輸液。”
“好。”
時衿二話沒說關了電腦就回去。
很明顯,顧筝弦被人肉了,連帶着外婆也受了牽連。
幾個月之前,高鐵站那個小男孩問她們要合照的時候,還順便拍到了愛萍,順便發到了網上。顧筝弦疑似不會彈鋼琴的事情一出,網友順便一查,查到了津城何家村的何愛萍女士,和照片裡這個擁抱顧筝弦的一模一樣。
最開始那個記者很聰明,沒有帶明顯設備,隻在胸口挂了個微型攝像機,問她:“您認識顧筝弦嗎?”
老太太單純,樂颠颠說認識。
于是,壞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