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扇卻惱了,使勁兒推了一把玉盞:“不識好人心!你就當個傻子吧!”
她憤恨地丢下這句話,轉身跑開了。
玉盞站在原地,慢慢抱住雙臂,沉默地蹲下身。
程荀站在她身後,手指無意識地扣着牆皮,心緒紛亂。
風兒乍起,秋葉打着轉,在二人之間流連,飄飄揚揚,最後落到地上。
過了晌午,胡婉娘小睡去了。丫鬟們終于能松一口氣去歇歇。
程荀剛收拾好茶具,玉扇笑吟吟地走過來,親昵地挽住她的手臂:“我讓人給我們留了一碟子綠豆酥,走,我們一塊去吃!”
程荀低頭睇了一眼她的手,笑了一下,輕輕抽出自己的手。她沒理會玉扇難堪的神情,轉身拉住有些落寞的玉盞。
“今兒天好,咱們把被子拿出去曬曬,曬完晚上睡覺可舒服了。”
玉盞望着她,慢慢揚起一個笑臉,用力點頭:“嗯!”
二人牽着手揚長而去。剛走過拐角,就忍不住對視一眼,噗嗤一聲笑開了。
到了晚上,程荀和玉盞望着被突如其來一場急雨打濕的被褥,臉都綠了。
翻箱倒櫃半天,總算東拼西湊出來一套床單被褥。玉盞在自己床上鋪好,程荀沒客氣,遊魚一般自然地鑽了進去。
窗外幾點疏雨,仍在淅淅瀝瀝飄着。玉盞窩在柔軟的被子裡,貼着程荀溫熱的身體,困倦地打個哈欠。
“妱兒。”程荀望着屋頂,突然出聲,“你會怨我嗎?”
黑暗裡傳來玉盞軟軟的聲音:“我為什麼要怨你?你做得好,就該過上好日子啊。”
二人綿長的呼吸交織着。
玉盞默然片刻,低聲開口:“況且,我知道你所求的,不是那些東西。”
程荀在被子裡握住玉盞的手,她們躺在狹窄的小床上,像母親腹中兩個親密的孩子。
“萬一以後被姑娘安排去别的地方,去幹苦活,你怕嗎?”程荀轉身面向她。
黑夜裡,玉盞的眼睛亮晶晶的。
她嘿嘿一笑,看起來傻傻的:“我不怕。能進胡府,有自己的屋子、自己的床鋪,每頓能吃飽喝足,已經是最好的日子啦。”
“這樣的日子,就算活到七十歲,我也知足。”
程荀輕輕笑罵:“傻姑娘。”
秋風從窗戶的縫隙鑽進來,二人将頭往被窩裡縮了縮。
窗外風雨不停,屋内,兩顆赤誠的心相互依偎着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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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中旬,連綿的秋雨終于離開兖州的地界。在府中憋悶了許久的胡婉娘也終于按捺不住,央着父兄,要去城郊的明泉寺禮佛吃齋,再小住上幾日。
胡瑞對女兒向來是百依百順的,他痛快地應允了,甚至大發慈悲地讓胡品之随她同去,好生照顧親妹。
來到兖州後,他壓着胡品之不許玩鬧,安安分分地在書房裡學了幾個月,學得死去活來,做夢都是之乎者也。
對胡婉娘,他隻要求她帶足人手,奶媽、丫鬟、小厮,一個都不能少。說罷,又對着下人們一通敲打,務必照顧好小主子。
一行人挑了個晴朗的日子,帶着諸多家什浩浩蕩蕩出發。
在書房裡關了三個多月、久不見天日的胡品之,也終于揚眉吐氣,騎上他的高頭大馬,一路很是招搖風流。
程荀和胡婉娘坐一輛車。胡婉娘掀開簾子看着馬車外繁忙的街景,程荀則順着空隙,看向了一旁騎在馬上慢行的胡品之。
這是她到了兖州以來,第一次見胡品之。
内宅就是如此,前院後院互不連通,她也沒混到能貼身伺候胡婉娘的份上。來了胡家這麼久,這居然是她第一次見到胡品之。
胡品之約莫是剛剛及冠的年紀,樣貌端正,氣度卻很頑劣。好華服新衣、好酒色美人,一看就是十足的纨绔。學業上一無是處,如今連個秀才都沒考出來,但對于坊間如何玩樂倒是在行。
依據她偶爾從胡婉娘嘴裡聽到的來看,胡品之行事沖動大膽,是個顧頭不顧尾的性子。
胡家大夫人隻有他一個獨子,他從小嬌生慣養長大,隻怕是習慣了無論闖出什麼簍子,都有人來替他收拾的日子,所以對萬事都一副散漫不羁、無所畏懼的态度。
出了城,沿路塵土漸起,胡婉娘放下簾子。程荀順勢收回視線。
沒關系,往後我的機會多着呢。
程荀的指甲陷入手心,在心中如是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