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堂人氣裡突兀有一絲陌生的詭物氣息,柳問七皺眉,甩手一道靈光射出。
靈光把地戳出一個洞,渾身炸毛的三花小貓兩股戰戰,心有餘悸将屁股從洞旁邊挪開。
貓九爺破口大罵,“你們兩個遭瘟的!”
話是脫口而出,待腦子追上嘴,貓九爺又飛速舉爪認錯,“大人饒命,小的錯了!”
一隻貓以頭搶地行大禮,多少沾點好笑了。
“别的詭物都被擋在外頭,你是如何進來的?”蕭晚仙明知故問。
“貓爺我……”貓九爺眼神躲閃,最終耳朵一撇放棄掙紮。
“是詭祀秘卷,上面有一道仙法禁制,可掩蓋身上詭氣。”
聰明如它,慌慌張張從鼠白毛的陷阱裡跑出來後仔細一想,大約也能猜到是誰暗中幫它,又是為了什麼幫它。
“那就拿出來吧。”蕭晚仙伸出一手攤開。
“丢、丢了。”貓九爺聲音弱若蚊蠅。
它心一橫,指着帝君像大聲道,“誰知道那神像會吃詭啊!貓爺剛從肚子裡掏出來秘卷,結果那神像底座就動起來了,一口把秘卷吞進去——要不是貓爺跑得快,也得被它吃了!”
“吃詭?挺重口啊。”蕭晚仙奇道。
柳問七召出潇湘,率先朝貓九爺指的地方走去。
真是莽得藝高人膽大。蕭晚仙拎着貓九爺的後脖頸提起來,邁兩步跟上。
帝君像背後是金絲綢緞層層堆疊出來的幕牆,白玉底座出乎意料的高,将神像高高托起。
貓九爺從善如流挪到最前面,戰戰兢兢用指甲勾住幕布,用力向下一扯——
一座小神龛就這樣明晃晃亮出來!
小神龛雖小卻五髒俱全,打眼一看就能看出來供的不是帝君。
蕭晚仙一挑眉。
長生天是變成篩子了嗎?怎麼還有人在帝君像後頭放他神,膽大包天到偷帝君的香火也是獨一份了。
哪位壯士……蕭晚仙踮腳去看神龛上的字聯,“巧作飛雲通世間,神身犯……”
“懷安仙君。”柳問七忽然出聲。
四個字讓他念得輕緩纏綿,像是懷念久去未歸的故人。
蕭晚仙歪頭去看,發覺身旁人擡眸注視着神龛中的塑像,纖長眼睫投下陰影,臉上依舊沒有過多表情。
可柳問七握劍的手确是不甚穩的,他手中翻轉,一劍毫不猶豫劈出去。
劍氣鋒芒畢露,但神龛驟然爆發出一層駭人的詭氣壁壘,将劍氣悉數吞沒。
見此柳問七抿唇不語,隻握緊手中的劍。
“!”蕭晚仙默默離柳問七遠了些。
什麼深仇大恨啊,他當懷安仙君的時候做事是混蛋了點,但他也沒給仇人留過活口,這個新上任的鎮天将軍到底是誰啊!
蕭晚仙想破腦袋也想不起來。
素昧平生,真的是素昧平生,臉沒見過,性子也不熟。
總不能是給他砸過錢的凡間信徒得道飛升,上天一看,喲嚯,自己拜的是個混子仙官,然後信仰崩塌,因愛生恨吧?!
真是罪過。
貓九爺被劍氣吓得一個激靈,抱頭躲進被斬落的金絲幕布裡,“要來了!”
受過那一劍,詭氣如蛛絲爬滿整個神龛,如水的黑色瘴氣驟然四溢,将整個帝君正殿罩入黑白色的界域。
詭域,沒想到在長生天靈光下的帝君廟裡,也能彙聚出如此的詭氣。
四周凝滞一瞬。
蕭晚仙意識到什麼猛地擡頭,原本清眉朗目的帝君神像赫然換了一張臉。
“……”
和小神龛中的懷安仙君塑像一模一樣——是蕭晚仙尚未堕仙時的本相模樣。
而神像腳下,比之先前多了不知幾倍的書生文人們屈膝跪地,将頭抵進地裡,吟誦吊詭道音節文經。
“飛雲傳千音,心有淩雲意……長生天不渡,萬法皆如一……我攀登天門,仙者自在……”
一字一句化作咒鎖符文,黑紅水墨從神像底部向上,蔓延至胸膛,幾乎要吞沒整座神像。
數卷詭祀秘卷平鋪在供桌上,被燭火熏得焦燙。
這些書生裡,蕭晚仙看到了個熟悉的身影。
李平被這群癡狂的讀書人排擠在角落裡,神色但呆滞,隻愣愣盯着供桌上的詭祀秘卷,在身上不停摸索翻找,那架勢幾乎要把亵褲都翻出來瞅瞅。
“沒有,還是沒有……誰偷了我的神仙法門……誰!”他内凹的雙頰抖動,壓出兩道憤恨的紋路。
——這處詭域不再是殘像,而是真真切切的人,聚來如此多的文曲命格之人!